四爷点头,“老爷对这个妹妹到底用心。那雪卿呢?她又怎么了?”
“你不是不知道雪卿自从那件事以后就郁郁寡欢,不问俗事,我看着实在不像样,就往她那里走了一趟……”老爷把那日自己和雪卿的话都和四爷说了一遍。
四爷也叹道,“真要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让她恢复了性子,也比原来的眼界宽了许多,她要嫁怎么有权势的人家那都是她的选择,老爷便只要给她找几户人家,让她挑选既是。”
老爷道,“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这都在府里头,这外面的那些好人家只怕知之甚少,还是你们来帮我找。”
“老爷既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老爷急问。
“是我在阳城的一个合作的老东家,姓林,世代米商,京里的那些主子吃的大米有一半是他们家进贡的,那也是商家典范了。”四爷细细说来,“林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嫡子,两个都是姨娘生的庶子。”
“你说的可是那庶子中的哪一个?”
四爷摇头,“我说的却是那林家的嫡长子。”
“这……”老爷拧着眉,“你难道不知这身份之别吗?雪卿是庶女,虽说是傅家的小姐,比寻常人要富贵金贵些,可是按你说的,他们家的地位,嫡长子自然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了。”
“这都不是了,若是一开始确实是找的门当户对的,可是那林大公子……”四爷顿了下,才说,“林大公子已然成过亲了,只是他原来的夫人福薄,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就是孩子出生了,也还没看得上一眼就去了,而林大公子到如今也未曾续弦。”
“你的意思是说……”老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林大公子不仅娶过妻,而且还有个孩子?”
四爷点头。
老爷却是直摆手,“不可不可,雪卿便是从前和那唐秋江如何也只是少女情怀误了她,到底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可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这太荒唐了,雪卿就是庶出,也没这么作践的。”
“老爷,那林家家大业大,林大公子的人品我也是听说过的,后也曾见过几面,确实差不到哪里去……老爷,我倒觉得,雪卿未必会不答应的……”
老爷睨了他一眼,“我承诺过雪卿,会帮她找一户好人家,这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做得到的。”
四爷见此,道,“罢罢,只当我没说过吧。”这再说下去把这位给惹恼了才是自讨没趣呢。
这四爷这头和老爷说了些顽话,不想后来他还是去找傅雪卿了,然后试探性地问她的意见,原真的只是问问,不成想,傅雪卿竟然一口答应了。
知道这件事以后,老爷着实气恼,一是责怪四爷瞒着自己喝傅雪卿说这件事,二也是觉得傅雪卿破罐子破摔,不爱惜自个儿——可是没想到傅雪卿亲自来找老爷了——
“……大哥哥,雪卿想嫁。”傅雪卿难得低眉顺眼的,可是语气坚定。
“雪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爷拧紧眉头,“那是个鳏夫,他还有一个儿子,而且我打听过了,他还有三四房的姨娘呢,这样的人雪卿你也要嫁?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大哥哥,我已经想开了,他是有姨娘,可是我嫁给他,我便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谁还敢越了我去?他是有儿子,但是那横竖与我无关,我听说那儿子是养在他们老太太那里的,教养事宜也用不着我操心,我只要安心做我的当家太太就好了。”傅雪卿一脸认真。
“雪卿,你想的太简单了……”老爷叹道——那里面的阴司算计有多少,傅雪卿是不晓得的。
“大哥哥,这夫妻缘法本就不是人人都一样的,我只要嫁过去是正正经经的太太,那又有什么?我早已看开了,这男人家,真的从一而终又有几个?就一开始夫妻恩爱,可是后来变了心移了情的又有多少?横竖我现在嫁过去,我知道他有妾室,有儿子,一切明明白白,我再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意外……大哥哥,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吗?”
老爷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因为傅雪卿的这番话说得真诚,他也知道她说的对——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去好好和你娘说吧。”
傅雪卿真的去找佟姨奶奶说了这件事,佟姨奶奶有些不敢置信,对着傅雪卿一阵责骂又要来找老爷,被傅雪卿拉住了——傅雪卿的态度坚决,坚决得老爷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若是以前的傅雪卿,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就是个侮辱,她如何肯就范?可是这次,她主动提出来了,而且完全是九头牛都拉不会来的气势——佟姨奶奶倒是有诸多不满,可是这是傅雪卿自己的决定——再后来,林家那边也定下来了,遣了媒婆来说媒,后来,甚至一箱一箱地把一些金银首饰和燕窝人参补品送进傅府,佟姨奶奶再看见那些东西,由刚开始的不屑后来也就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傅府虽然少不了这些东西,可是这样外头送重礼给佟姨奶奶却是第一次了,而且看着其他几位姨娘按按艳羡的目光她有十分得意了——无论如何,这个女婿至少知道孝敬自己,懂礼识趣,让她有面子那是真的。
老爷爷暗地里为这段亲事惋惜,对四爷的不满渐渐也转化成了实际行动的不满。
据说,后来四爷有一个月没有轮到上老爷的床——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重罚了。
不提也罢。
笙哥儿 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七章 问罪
“傅晏笙,你还真是好得很呢。”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一个青莲色的身影掀开帘子慢慢进来了。
老爷这里正在教君哥儿作画,一抬头看到来人,先笑了,“这来了也没人来给我通传一声。”
来人正是赵无居,赵无居虽然话中似乎没有好气,可是语气还是好的,这又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的君哥儿,遂道,“你不是日日派人去我那里打听吗?我来了哪里还要通传?”
君哥儿看到赵无居,忙叫人了,“无居哥哥好。”
“君儿好。”因着君哥儿是养在老爷身边的,赵无居常来傅府走动,也算是看着君哥儿长大的,又因他素来乖巧听话,赵无居也喜欢,面色又和软了几分。
老爷摸摸君哥儿的头,让他继续画,自己走过来,对赵无居说,“外头有个亭子,又有葡萄架子掩饰,风吹来也很是凉爽,不如我们出去坐坐,再说说话可好?”
赵无居也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说那些话,点点头,和老爷一起出了屋。
“老爷,这西瓜在井里镇了一夜,很是清凉,老爷要现在吃吗?”锦屏提这个水桶过来,里面装着一个碧绿的西瓜,那西瓜黑色的纹路很是清晰,看着就是好的。
老爷看来赵无居一眼,“这西瓜是庄子上自己种的,我昨儿吃了一个,很是清甜,我倒不爱太沙的,你也尝尝看。”
赵无居看了那西瓜一眼,点头。
老爷才对锦屏说,“你去切一个来,先把一半给切块了,拿过来,再那一两块去里屋给君儿吃,记住,看着他一点,不许多吃了。”
“是,老爷。”
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其实是搭在一个亭子上的,枝叶繁盛加上亭子的顶盖,所以阴凉一片,老爷和赵无居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宝瑟早捧了茶过点心来,也不敢在旁打搅,只是去院门口的石凳上坐了做着针线上的活计。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恼我这里把你的消息泄露给了小王爷听。”老爷倒了茶推到赵无居面前。
赵无居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茶盏,道,“亏得我这么信赖与你,你也不觉得辜负了我?”
这话虽说是二爷传出去的,可是老爷其实也是有几分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对二爷也不会真的恼了。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老爷缓缓道,“这你与小王爷的事真可以说是冤孽了,当年你也是一走了之,可是那位却是痴痴寻找多年,这次南下未尝不是有这里的缘故,那样一个尊贵的王爷,也不顾自己的体面,这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未必有几个这么真心真意的——我看着也着实可怜。况且,我也知道你对他分明还是有情的,既然如此,何必再躲藏避忌着呢?这好好见一面,实实在在地说几句话,难道不比这样挂念着要好?就是走不到一起,没有那个缘分,也该是要好好说清楚啊……”
这时,锦屏用水晶盘子盛着西瓜端来了,又很快退下了。赵无居喝了一口茶,才说,“你这样一番话,倒是真心为了我好,我这人,这过去的二十余年里,都还没有一件愧疚心虚的事,也就只这一件了。这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是想着远了至少干净些,却还是……”
老爷听赵无居叹气,也跟着叹气,“若是能让你解开心结,我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