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小人儿仰着小脸儿,嘴巴撅得更高,黑漆漆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般。他见过爹爹很难受的样子,但爹爹不让他告诉别人,他答应了爹爹,所以不能说的。
这娃儿,整个人犹如冰雕玉琢,五官都精致得很,没有一丝瑕疵,跟他那仙人般的爹倒是真有几分相似,活脱脱一个小仙童,这孩子的娘估计长得也差不到哪去。
想到这里沐清霖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竟脱口而出道:“你娘定是个美人儿。”
“嗯啊!爹说娘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小家伙神采奕奕,讲到自己母亲似乎很开心,很骄傲。
心中焦躁更甚,沐清霖的脸色顿时又暗了几分,声音也显得有些寒森森:“你爹爹很喜欢你娘?”
小人儿突然垂下了眼帘,悲伤爬上了小脸:“其实,娘从很早的时候就不在了,生下我后就没了,我是爹爹带大的,爹爹说娘是勾栏里的花魁,江南第一美人,爹爹常去。”
呵,常去?这小娃儿恐怕还不知道勾栏是做什么生意的吧?赵东篱那时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吧?竟常去那种地方?你爹别名莫风流,还真是对得起他这个名字,不风流。
十多岁就跟妓院里的头牌勾搭上了,连孩子都有了,赵东篱,真人不露相啊!我该怎么夸你才好?
“沐叔叔,你在想什么?表情好可怕。”旁边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沐清霖猛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刚才竟像个妻子红杏出墙的怨夫般,胸口酸得发疼,杵在那里暗自腹诽,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看了小人儿一会儿便站了起来,举步欲离开。
“唔,不能走。”小家伙赶忙从床上下来,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你还没答应我。”
“呃?”沐清霖此刻胸中酸浪万千,自己都搞不明白是为何,明显已经忘了那茬。
“替我保护爹爹!”小家伙仰着脸看他,一脸认真与倔强:“要好好照顾爹爹!”
“嗯,我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他。”沐清霖说出这话的时候,近乎是咬牙切齿,若是夏怜馨见到他这般模样,肯定高兴坏了,直呼自己儿子的面瘫好了。
“先别走。”沐清霖转身欲走,小家伙又拉住了他的衣角:“拉过勾才算数。”说着冲他伸出了小指头,沐清霖皱了皱眉头:“谁教你的?”
“爹爹。”子墨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沐叔叔,拉勾。”
沐清霖无力,望天,小的跟大的一样难缠!
见小家伙一脸热切,沐清霖不忍心拒绝,竟真的伸出小指跟小家伙小小的指头勾到了一起,拇指与拇指相对摁了一下才算完。
“我们拉过勾了,沐叔叔不能耍赖了嘿嘿。”小东西说完,便心满意足地跑回床上了。
我若想耍赖,你又能怎样?
沐清霖心觉好笑,床上的人儿突然从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伸出小手冲他摆了摆,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一脸认真地说到:“沐叔叔再见!墨儿最喜欢爹爹,然后是沐叔叔,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突然不想耍赖了。
“子墨,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心情莫名地愉悦,沐清霖回头去笑着说道,这是小家伙第一次见到沐清霖笑,整个人都看呆了过去。
原来,这个世上,除了爹爹,还会有人笑得这般好看。
书房里赵东篱手上玩着红袖呈上来的武林盟主令牌,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干得不错。”
“都是宫主英明!若不是因为那场混乱,我也不容易得手!”红袖拱了拱手,笑道。
“隐月宫有你们,我倒是放心,只是子墨……唉。”赵东篱看着令牌若有所思:“哪天我若撒手了,这魔宫你们爱呆就呆,隐山外围的机关我又加设了不少,外界的人进不来的,倘若不爱呆了,就各谋出路去吧!”
“一切听从宫主吩咐。”红袖跪了下来,脸上满是诚恳:“属下愿意誓死效忠宫主!”
“秋兰去世将近五年了,找个时间大家伙儿一道去看看她,当年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赵东篱说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领养子墨真不知道是对是错,或许早早将他交予他人,秋兰在九泉之下或许还能瞑目。”
“宫主莫要自责!秋兰跟我们一样,心系魔宫,做出的这一切也是自愿为之,心中定无半分悔意,当年若不是宫主,魔宫恐怕已经覆灭,如今世上再没隐月宫,只有一个不在隐山的逐日宫了!”
“嗯。夜深了,退下休息吧!”赵东篱摆摆手,脸上满是倦意,如今身上的伤恐怕得养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好全,上天送来一个沐清霖,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将令牌收入袖中,赵东篱推开了书房的门,对面的门刚好也开了,那是子墨的房间,沐清霖从里边走了出来,两厢对望,静默无声。院中的昙花开得正好,微风轻拂,暗香浮动,空中一轮明月,映出地上一对人影,两厢对望兮,风细细。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章,嘿嘿O(n_n)O~
18花前月下
“沐兄。”赵东篱看着从对门出来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莫兄。”沐清霖站在原地,破天荒地回以一笑。
赵东篱猛地一怔,表情像是看到鬼般,但毕竟是魔宫第一把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临危不乱是他一贯的风格,脸上一下就恢复了常态,嫣然一笑道:“花前月下,喝一杯如何?”
不待沐清霖回答,他已经走到了廊下对身旁的侍女说道:“去地窖里把那坛上好的花雕拿来。”
侍女应声退下,很快就拿来了一坛外绘五彩珍禽灵兽,雕塑着四时花卉的花雕过来,赵东篱伸手接过,回屋拿出那把七玹琴,飞身上了屋顶:“上来。”
沐清霖起脚跟上,轻轻松松落到了他身旁,两人坐在屋脊上,正值明月当空,柔和的月光给大地笼上银辉,赵东篱起开坛子,仰头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巴,将坛子递给了沐清霖:“绍兴土产的花雕,老友送的,宫廷贡酒,味道甚好。”
“呵,你这位朋友身份不一般啊!皇宫里的酒都能弄到。”沐清霖接过酒坛子,仰头畅饮,酒汁顺着嘴角滑下,打湿了衣襟,赵东篱见他喝得高兴,自己也食指大动,朝他伸出了手:“给我。”
“魔宫的酒窖里有的是琼觞玉露,还吝啬这么一坛子花雕?”沐清霖说着,竟将酒坛子拿开,放到了自己身侧,用身子挡住,摆明了是不想让他再喝。
“怎么,怕我喝酒伤身啊?”赵东篱挨过去,眉眼弯弯,脑袋枕在他肩上一脸调笑。
“你这身子板像个娘们似的,还是少喝为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那宝贝儿子大概会跟我拼命吧!”沐清霖冷哼一声,却没有伸手推开他,任他脑袋靠在自己肩头。
赵东篱在听到“娘们”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抽了抽,心中有气但还是压了下去:“你在墨儿房里呆了那么久,都聊了些什么?”定是墨儿醒了,拉着他说话罢!
“在聊江南第一美人,勾栏里的花魁,你那念念不忘的心中第一美。”沐清霖没有看他,脸上淡然如水,语气却是不善。
赵东篱怔了怔,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凝神想了一阵,心中顿时了然:“你是说墨儿他娘?他跟你提起了?”
“果然么?”沐清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不少,这混蛋居然真的十多岁就跟青楼里的头牌有了孩子,不是怎的,怒从中来,心中一阵烦躁,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她……真是一个好女人呢!只可惜红颜薄命,我终究是欠了她的。”赵东篱神色黯淡,垂下了眼帘,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倘若有人替我照顾墨儿,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不怕无颜见她了。”
沐清霖听完他的话,脸上寒气顿生,一把拧过他的脑袋,紧紧地捏住他的下巴,沉声道:“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多情种!急着把墨儿托付给我,就是急着去阴曹地府找她吗?呵……赵东篱,你把我成当什么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沐清霖脸上闪过一抹局促,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猛地松开了他的下巴,脸上的神色极其别扭,抿着嘴不再说话。
赵东篱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了他良久,脸上突然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像只狡猾的狐狸:“那么沐兄,你希望我把你当成什么呢?”
沐清霖此刻脸上的神色可谓是丰富多彩,可以拿来开染房了,他没有回话,只是满脸不悦地推开眼前的人,自顾自地拿起身旁的酒坛,仰头猛灌。
赵东篱不再打趣他,摆正身上的琴,手指扣上琴弦,淡淡笑道:“你若想收养墨儿,我自然是开心,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我找你,不过是为了你手中的剑,但不是想据为己有,我说过,我只想借它一用。我身上背负着你们沐家的秘密,你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手里的天蚕一并给了你也没什么,而你们沐家的秘密,我会带着它消失。各取所需,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