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 [出版书] (冷笑对刀锋/李忘风)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冷笑对刀锋/李忘风
- 入库:04.09
「晚枫……」没有人的时候,苏嫚总是这样叫秦晚枫。
「什麽事,苏姑娘?」尽管苏嫚的态度很明显,但是秦晚枫却一直保持对她着某种礼节或是距离,恰如一个翩翩君子。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今晚似乎有些不开心。」苏嫚抬头,眼中目色流转。
秦晚枫摇着头淡淡笑了一声,举起木笛在唇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
他吹的曲子很忧郁,让人听得出,也听得懂他心里的忧伤。苏嫚的神色突然变得很痛苦,她痴痴地望着闭上双目安然吹奏的秦晚枫,有一种依靠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上为他解忧的冲动。
雾气渐渐散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林飞骋陪任风流散步回来後,心中有一些兴奋,甚至难以入睡。
他没想到自己的轻功能胜过任风流,更没想到任风流竟对自己的胜利显得比自己还开心,自己也被他那个坦然宁静的笑打动了。
这到底是为什麽呢?
不是传说马车主人最是可怕吗?只要忤了他意思的人,非死即残,甚至只是见到他的马车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这麽多年,江湖上人人无不谈之色变,惧若猛虎。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可自己却觉得他一点不可怕,就算令人杀了嵩山十虎,也是那群作恶多端的混蛋该有此报。
回想起来,这个神秘的马车主人竟喜欢的是男色。而那日在车中那句:「今後你就随侍我左右」,不知是不是……林飞骋猛一惊觉,翻身睁眼,虽然自己渐渐对这个男人有了些好感和敬佩,但是真要自己做他胯下男宠,如秦晚枫那般舍弃名利地辗转呻吟,却是万万做不到。
自己一定要逃。
「主人,该用药了。」
白枣伺候着任风流服下了一颗药丸,在香雪海里,只有她这个受到任风流绝对信任的女人才有资格替他配药送药。
任风流身上的毒是什麽时候中的,他从来不提。
但是从他每日都必须服食解药来看,白枣也知道,这毒必不简单。
任风流服了药,面上的疲惫之色这才淡淡去了些。他长长地歎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笑意,他不谈自己的身子,却谈起了林飞骋。
「小白,你知道吗,林飞骋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是天下第一。」
「那又如何,动起手来,他难道还能在你手下不败?」白枣笑道,替任风流脱下外套长衫。
忽然任风流不说话了,他躺下去,闭上了本来也不能视物的双目。白枣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然後告退出去。
而瞎子的屋子永远是那麽黒,黒得不见一点光。
任风流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有些东西他并不想看见。
不想看见,不能看见,却不得不见。
昨晚的雾一直没有散去,到清晨整个香雪海也始终笼罩着白雾蒙胧之中。
林飞骋很早就起了床,他想离开这里的念头让他不得安睡。看见依旧笼罩的淡雾,他问白枣,这雾什麽时候会散去,白枣告诉他,或许一天,或许一年。
这就是香雪海,美得如人间仙境,缥缈出尘,别人轻易进不来,而自己也轻易出不去。林飞骋穿着白枣送早饭进来时带来的丝制青衣,寒气凝结成霜,沾衣漉漉。林飞骋一辈子没穿过这麽昂贵的衣服,他摸了又摸那极为细腻光滑的衣服面料,轻挽着袖口,从庭院後门逛了出去。
後门一出去,便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园里长的自然是香雪海里四处可见的无名白花,而在白花丛中则伫着一个檐角飞翘的小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正侧身吹着横笛的人,白衣似雪,青丝如墨。
林飞骋惊觉那人是秦晚枫,立马就想退回去,可对方似乎已经发现了他。
「林兄,没想到这麽早就在这里遇到你。」
秦晚枫放下笛子,隔着雾气,颀长的身形一步步移过来,而林飞骋也渐渐看清了他脸上宁静的笑意。
「原来是秦兄,你也起得早啊。」
秦晚枫慢慢走近林飞骋,乌黒的鬓发上已沾了些寒露,看起来人也柔弱了几分。
秦晚枫仰首望天,忽然笑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三年,每天早晨都会来这亭子里坐一会。」
「如此闲情雅致我这样的粗人是不会体会到的了。」林飞骋自嘲道,也随着笑了起来。
两人沈默了一会,山谷里的啁啾虫鸣变得格外清澈悠远。
「只是寂寞罢了。」
秦晚枫歎息的声音很低,但是仍被林飞骋听在耳里。
「二位公子,主人请你们过去。」
林飞骋和秦晚枫闻声一同回了头,看见一身素衣的白枣正站在花园门口。严禁外流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声,即刻便跟着白枣往任风流屋中去。
还没进屋,林飞骋就听到一阵琵琶声,他有些惊愕,但是去看秦晚枫,对方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琵琶奏出的音乐带着哀愁,每一根弦每一次拨动每一声清响,都直落人心。
林飞骋听得也也有些伤感了。寂寞的香雪海,缥缈虚无的薄雾,不知身在何处的自己,那一样不与寂寞有关?也难怪,连秦晚枫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寂寞了。
林飞骋随着秦晚枫进了门,任风流正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把琵琶,专心致志地弹奏着。他微微低垂着头,长发刚好掩住了脸。
「主人……「林飞骋觉得有些异样,他忍不住叫了任风流一声。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指上的紧拨慢弹,哀愁的琵琶曲回荡在屋子里,连站在一旁的三刀也显得有些忧郁了。
虽然林飞骋并不精通音律,但是一些简单的乐器他也会,甚至还是长安几家青楼的常客。他听过不少琵琶曲,那时候是由女人们演奏,调子未免显得更为细腻幽怨,而任风流指下所流淌出的音律却带着一种深邃的哀愁,如果你是听众,这样的曲子一定也会把你内心的伤痛牵引出来。
林飞骋自觉地住了嘴,屋里变得又只能听到琵琶的声音。
突然,林飞骋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了任风流的手指。
那些正缓缓弹拨着弦的手指,每一根都象自己见过那样,修长而苍白,只是这样的手指并没有接触到琵琶上的钢丝弦,它们离那四根能奏出美妙音律的弦有一指宽的距离,而每当它们轻撩的时候,那些坚硬的钢丝弦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
任风流是在用无与伦比的内力在弹奏这样一首乐曲。
秦晚枫注意到了林飞骋吃惊的表情,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闭上眼静听着哀愁的弦音,手中的木笛也不禁握紧了。
一曲终了。任风流这才停了手,他仍抱着琵琶在怀里,头却偏向林飞骋和秦晚枫站的地方,面上一舒,便笑了起来,
「好久没弹,都生疏了。」
秦晚枫笑道:「主人弹的曲子意境悠远,实在令晚枫佩服。」
「恩恩,好听,就是……太悲伤了些。」林飞骋也适机道出心中所想。
三刀狠狠投过一眼,林飞骋也装作没看到。
倒是任风流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伤春悲秋,人之常情,何况我是瞎子,心里总来得敏感些。」
林飞骋一听,竟对这个出入江湖,神秘高深的马车主人任风流隐隐多了分同情。
瞎子。别人可以说任风流是瞎子,可他也这麽说自己,必是心中早已尝尽盲目之苦,这才如此淡然。
「飞骋,你会使琵琶吗?」
任风流站起来,苏嫚急忙扶住他。他走向林飞骋,神色如旧。
「会一些,不熟。」林飞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麽问,这才想起自己确是会用琵琶,只是那都是在青楼中与歌女嬉戏时随手弹来玩玩,也谈不上熟稔。
「那就好。」任风流点点头,把琵琶递了过去。
林飞骋接过琵琶,不知所措,手指一滑,弦上立即滚过一串尖锐的声音。
「这也叫会弹吗?」苏嫚在旁忍不住冷哂了一句。
「来,你弹一曲给我听听。」任风流并不在乎,他微闭了眼,似有所思。
秦晚枫也转头看着林飞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让林飞骋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林飞骋不得已坐到了椅子上,以往他总是在青楼中点最好的酒菜,再点最好的歌姬舞者,让她们为自己奏乐起舞,好不快活。而现在,似乎是事世轮回。
任风流站在一旁侧耳倾听,脸上的神色并不着急。白枣倒是有些焦虑,她看着迟迟不能弹出一个音符的林飞骋,替对方捏了一把汗,而苏嫚则冷冷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晚枫,站得笔直,他手里的木笛已被到了身後,他的眼看着任风流,眼神中仍然是没有情绪的淡色。
屋里的气氛渐渐地静得有些诡秘。
也就在此时,林飞骋的手指开始动了,他抬起头,闭上双眼,指间下的弦音如涌,浩然宏远之中流露着一种离子思乡伤怀之情。任风流眉上一扬,已知道了这首曲子──胡笳十八拍。
一曲弹毕,林飞骋深吸了口气这才又朗声笑道:「献丑了。」
「胡笳十八拍,相传为蔡文姬所作,尽诉其思乡盼归之情。」任风流的神色已收敛了起来,肃重威严。林飞骋听他讲着曲中故事,也正色坐定,坦然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