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开始飘雪.我看到慕大哥轻颤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又听到他说：“这是师父从小教导我的信条.比我的生命都还要重要.以前的慕烬或许还会因为承诺而对你心生愧疚.可是现在的我不会了.我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和凉儿都沒有了过去.现在我们互相拥有彼此.而他是我的信仰.”
沉素瞪大了眼望着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告诉我以前的烬儿已经死了.那个答应过会回來娶我的烬儿已经不存在了.”
沉素咬了唇.抬手一记狠厉的耳光扇过去.慕大哥微微侧头.脸颊上浮现出清晰地手指印.
澹月的哭声顿了顿.变得更响亮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一句自我否定就想让我死心.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容貌、地位、名誉……甚至连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也不过是想你有朝一日能够回头是岸.可是你一句沒有过往就妄想否认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吗.你以为你的信仰才叫信仰.那我的信仰又叫什么.”
沉素无助地捂住了脸.声音带上的恳求：“烬儿.你答应我的那一句话.便是我毕生的信仰啊..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凄厉的哭喊蹿入沉闷的天空.雪下得更大了.片片纯白沉入苏州河里.就像沒有存在过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慕大哥轻轻的阖上了眼.复又睁开：“当年那一句承诺或许真的影响了你的一生.可是堂姐.你有沒有想过如果自那一日之后我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你还会不会如此的执着于此.如果我早就客死异乡.你还会不会为了一个诺言而坚守一辈子.”
沉素抬头.讶然的神色让人心碎.
慕大哥接着道：“我相信即使这世上沒有了我.你依然会活得很好.也许若干年后你还会想起在苏州桥上说的那句话.但是我想你永远只会把它当成一种回忆.有沒有这句诺言.对你的一生.影响其实并不大.”
“你……”沉素一时竟然无法辩驳.
慕大哥冲我挥了挥手.我走过去.他握住我的手.道：“堂姐.我与你之间的诺言只是给了你一种执念.那不叫信仰.你现在不过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恨所有从你身边夺走这个执念的人.包括秋觉.包括凉儿.但是事实证明.沒有我你依旧能够活得很好.而我若是沒了他.会活不下去.”
“这不一样.”沉素喊.“这不一样..”
“沒有什么不一样的.”慕大哥声音变得更加的淡漠.“如果有朝一日凉儿变了心要离开我.我会杀了他和我自己.可是你从來不想杀我.你只想毁掉我身边的一切将我逼回你身边.你只是想占有我.因为我对你做出了承诺.所以你认为我是属于你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沉素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來.
澹月还在哭.伸长了手臂往我这边探.我伸手接过他.小屁孩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现在正发生着什么.歪着脑袋看我.然后低头在我肩膀上蹭來蹭去.弄得我一身的眼泪鼻涕.
慕大哥静静地望着她.眼神深邃幽黑：“堂姐.你所剩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希望你接下來的每一天都会是快乐的.至少不要痛苦.你已经在这场执念里陷得太深.”
“快乐.”沉素颤抖地身躯靠上雪白的栏杆.神色破碎.“我的确是陷得太深.而且永远也出不來了.你明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所谓的快乐.你明明知道的……”
卷二.凉尽江湖第一百四十一章 .澹月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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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慕大哥牵着我走下苏州桥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沉素.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直生活在一个虚无的承诺和仇恨当中.如今被如此鲜血淋漓的剥离了信仰.到头來发觉自己执着的不过是一场虚妄.因为那连信仰的算不上.只能叫执念.
我回头.忍不住道：“你不能用你的信条來要求沉素.你守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她认定的不过是一句话.”
无论如何.你都违背了承诺.这便是错.
慕大哥道：“我知道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强辩.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我不是一个值得她耗尽终生的人.但是她终究为我耗尽了一生.”
我偏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可是你却是为我付出了这一生.值得吗.”
他停下來.手抚上我额前的碎发.几乎是不犹豫地答道：“值得.你值得我为你倾尽所有.”
低头.亲吻.发间带着雪花滑落到我脸颊上.冰冰凉.但是那个吻却过于温柔.让人沉迷.
这世间有很多对错.人每走一步都可能需要未來來为现在买单.就像慕大哥当年郑重地对秋觉许下的诺言.但是即使错了又能怎样.世上沒有后悔药.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坚持按自认为对的轨迹走.记住惩罚.不再徒增苦痛.
回到慕家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金蟾鉴沒丢.澹月也平安抱回來了.明姬的气色好了不少.从我怀里接过澹月的时候脸上明显的松了口气.我知道澹月是她捡回來的.被她一直带在身边.算是半个母亲了.哪有母亲见儿子有危险而不焦急的呢.
明姬随手扒拉着澹月的衣服检查伤痕.见确实沒什么伤才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调笑道：“沒想到这次倒是这孩子这双眼睛救了他一命.小时候就这么会迷惑人.长大了怎么还得了.”
澹月醒了过來.伸手揉着眼睛.唤道：“慕……慕……凉……”
我脑袋上降下三条黑线.然后又想到方才慕大哥对沉素说的话.顿时摸着下巴寻思起來.
要说这破孩子现在算是我的干儿子了.不.是我和慕大哥的干儿子.于是.很诡异的笑容从我脸上绽开.残雪瞅见了.过來推推我肩膀：“好凉儿.想什么事情呢.笑得跟吃了糖似的腻死.”
我嘿嘿笑着瞅瞅慕大哥.很明智的笑而不语.
这边正一派何乐.门外蓦然进來一个人.道：“我还道怎么哪里都寻不见人影.原來各位都到这里來了.”
我撇了撇嘴角.慕大哥乖乖上去生疏地叫人：“二哥.你怎么会突然过來.”
慕聆道：“只是过來看看三弟你.來了这么些天.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未好好的跟你聊一聊.”
慕大哥淡笑了一下.道：“二哥來得正好.我们出來太久.灵雾宫不可多日无主.我们正准备去向二婶辞行.这下还省得往你那边再跑一趟了.”
慕聆讶然道：“三弟你们这是要走.”
慕大哥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还多承蒙二哥照顾了.”
我挤过去.嘿嘿直笑.道：“是呀是呀.慕二哥这些日子可真多谢你了.你对少爷我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好先欠着了.”
慕聆失笑：“慕公子哪里的话.慕某救你不过偶然.慕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慕大哥.问到：“真的这么急着要走.你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想要对灵雾宫不利的人.”
“正是因为苏州太危险.我们才会想着离开.”明姬抱着澹月走上前來.“况且我们留在这里.难保不会给慕家引來灾祸.”
慕聆正准备说什么.目光却突然落到了澹月身上.脸色一变.抓起澹月胸前的一块残缺不全的玉佩问道：“这块玉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
他的目光落到澹月的脸上.神色突然变得很惊异.
慕大哥瞅着不对劲.只得问道：“二哥.你可是认得这孩子.”
慕聆失笑.回神道：“我沒见过这孩子.可是这块玉.却是大哥的贴身之物.”
这话一出.不止是我.连慕大哥也吃了一惊.
慕聆接着道：“这块玉原本是完整的.大哥失踪的时候也将其带在身上.我找了他十几年.沒想到如今却在这孩子身上出现.三弟.这孩子他爹娘可有消息.”
慕大哥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是明姬在一块稻田里捡的.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的來历.”
慕聆一下子变得激动.问到：“什么时候.在哪里的稻田.这孩子肯定跟大哥脱不了干系.告诉我.说不定还能够找着大哥.”
明姬也有几分讶然.回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想起來了.只是略有些遗憾地道：“捡这孩子的事倒是在一年前.就在扬州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可是当时因为附近还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我便以为那便是这孩子的父母……”明姬沉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世间事多般也说不准确.慕二哥兴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慕聆听了前面或许还有几分欣喜.可是到后來脸色却越发的惊沉.沉默了良久.他才黯然抱拳道：“多谢姑娘提醒.无论如何慕聆都会去求证的.若未亲眼见到大哥的尸体.慕聆怎么都不会相信大哥是薄命之人.”
明姬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
残雪道：“如此说來.澹月真有可能会是慕家大哥的孩子.怎么这么巧.偏偏被明姬姐姐捡到了.”
明姬也有些失笑：“谁知道呢.无巧不成书罢.这孩子当初被我发现的时候已经饿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我跑了许多户农家才为他讨到了点奶水喝.那个时候要不是看到他这双眼睛.我也不会去救他.”
明姬抬眸看了慕大哥一眼.笑道：“我还说这世间怎么会这么巧有如此相似的两双眼睛.原來月儿竟是宫主的小侄子.这样一來.便什么都说得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