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陡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有人在我耳畔轻轻地唤道：“凉儿.凉儿.听我的话.放松下來.不要挣扎.不要乱动也不要乱想.放松.很快就会过去的.”
这个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直穿我被疼痛浪潮席卷的大脑.伴随着他的轻声昵语.连疼痛也竟像是被他安抚下來了一般.慢慢的平息下來.我抱住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听他的话慢慢地将疼痛排出脑内.好半天过去.才有力气稍微地睁了眼.
视线模模糊糊.依稀辨出一个人影.瘦削的脸.细长的眸.我吃力地唤了一声“洛大哥”.终于忍不住再次沉睡了过去.
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已经沒了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睁眼的时候看到头顶雪白的帐顶.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來.
四肢传來酸痛.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才感觉到四肢的无力.不影响正常的行动.却完全做不了激烈的动作.
掀开帘帐.微淡的天光从窗檐的缝隙里透进來.明明灭灭.模模糊糊.
我又无力的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睛挨到了天大亮.
期间唯一一次清醒的记忆扩散开來.想起那种噬骨食心的痛楚.心里渐渐的变得冰凉.
秋觉的目的.果然是我深藏于脑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又躺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來.掀开了帘帐.洛轻城一袭白衣飘然.一张素白的容颜.眼睑下两道青色暗影异常的明显.
他见到我醒來.他似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道：“看样子你好多了.”
我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问他：“这里是哪里.”
洛轻城道：“苏州.江南第一楼.”
看到我茫然的神色.洛轻城又道：“江南第一楼是秋觉堂的总舵.”
我苦笑了一下.大概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逃不出去了.
所幸秋觉将我掳到这里.虽然给我种了软骨散.却沒限制我的行动.我被她以男宠之名安置到了她院子的一处偏院里.走几步就是她的正殿.
仅仅几天的时间.我成为秋觉男宠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武林.洛轻城跟我转达了很多种江湖传言.
其一.秋觉其实暗恋本少爷已久.只是碍于慕烬的一身本事不敢有所表达.她修炼洛神.创建秋觉堂.其实都是为本少爷而做.虽然手法有些极端.但是其情可谅.
其二.慕凉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墙头草.一心想着爬上高位.先是勾搭上了江南少侠慕烬.现在秋觉声势过人.将慕烬的风头压了下去.便立刻不知廉耻的缠上了秋觉.甘为一名女子的男宠來换取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
其三.身负苍族之血的慕凉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先是被江南少侠利用取了洛神.沒了用处便被无辜抛弃.现在又被秋觉盯上了.等到秋觉功成.自然毫无利用价值的被踹掉.到时候.说不定连命都沒有了.
我摸摸下巴.心想.这第一种说法.大概是那些春心萌动的江湖小女生编出來的童话.以为谁都跟她们一样.脑子里装的都是情哥哥.甘愿为了谁赴汤蹈火再死不辞之类的.至于这第二种说法.少爷我估计是那些江湖穷酸汉子编造出來的醋酸之辞.明里是鄙视少爷我贪慕荣华.背地里确实暗叹自己就沒这个好命.抱个谁的大腿一夜成名.
第三种说法……
我沉默下去.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我身负苍族之血的秘密.已经被公之于众了.而苍血能够取得洛神的秘密.也被全天下人所知了.
秋觉这一关.是直接将我往死里逼.
洛轻城探了探我的额头.见我身体温度还正常.精神也沒什么问題.不由松了口气.坐下來沉着脸对我说：“凉儿.虽然我知道你现在精神还处于脆弱期.不能经受打击.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我白了他一眼.自从我醒來他就一直认为我精神会出问題了.所以沒事就跑过來守着我.比秋觉來得还勤快.
但是.少爷我觉得自己正常的很啊.
洛轻城扣住我的肩膀.细长的狐狸眸担忧地望过來.犹豫地道：“凉儿.秋觉已经对外公布了与你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初八.江南第一楼里举行.”
这下我正怀疑自己脑袋出问題了.眨了眨眼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洛轻城道：“下个月初八.你与秋觉的婚事.全武林都知道了.”
我抓起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去.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凉儿.”洛轻城惊叫了一声.立刻扳起我的头.细细的观察我的眼睛.“你沒事吧.”
我呆愣愣地指着他的手臂道：“疼么.”
他干净摇头：“还好.不是很疼.”末了又温柔地补了一句.“你沒事就好.”
我眨眨眼.喃喃自语：“不疼的话.那我就是在做梦了.我什么都沒听到.”裹着被子躺下.一觉醒來肯定我什么都沒听到过.
洛轻城把我拖起來.道：“这件事你必须面对.请帖已经发到了各大门派手中.慕烬……怕是也接到了.”
我傻了眼地望着他：“你刚刚不是说不疼么.我一定是在做梦.秋觉又不是傻子.她跟我成亲.除了破坏她自己的名声.得不到一点的好处.”
洛轻城道：“她扬言.婚礼当天.她要当着众英雄的面.将记载有洛神秘籍的金蟾鉴交给你.”
卷二.凉尽江湖第一百一十一章.农夫与蛇
我靠上床沿.深吸了一口气.
成亲.金蟾鉴.秋觉的算盘真的是打得精妙.
到时候.洛神到了我手上.开启洛神的密钥也在我手上.往后的日子.我将永无宁日.
到头來.成为众矢之的的不是秋觉.而是我.
手心冒出一层微薄的细汗.洛轻城抚了抚我的额头.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害怕.扳起我的脸轻轻地吻了吻.柔声道：“凉儿.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等你慕大哥到了苏州.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我眉头一皱.道：“慕大哥还沒到苏州么.那他现在在哪里.”
按理说.慕大哥看到我被秋觉带走.应该立刻追过來才对.可是都这么些天了.我却是一点的都沒听到消息.我心里隐隐地有些担心.慕大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吧.
正想问.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越发清丽妖娆的容颜.细长的双眸斜斜地扫过屋内.踏步跨了进來.
“洛左使对慕郎可真是用心良苦.天天都往这里跑.本堂主是不是该稍稍地提醒一下洛左使.慕郎现在可是跟本堂主有婚约的事情.”
秋觉走近來.明亮的黄色刺痛了我的眼.洛轻城站起來.淡笑：“堂主多虑了.属下不过是來察看一下慕公子的伤势罢了.堂主若是介意.属下这就离开.”
洛轻城起步离开.秋觉在他身后妖媚地扭了扭腰肢.懒洋洋地道：“本堂主与慕凉大婚在即.就劳烦洛左使帮忙张罗一下婚事了.下个月初八.江南第一楼.本堂主要宴请天下宾客.场面要大.前所未有的大.别丢了我秋觉堂的脸面.洛左使知道该如何办吧.”
洛轻城回头从容地笑着.道：“堂主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秋觉慵懒地点了点头.洛轻城终于离去.
房间里只剩了我与秋觉.她走到床边坐下.后背靠上床沿.一身明黄色的衣裳衬着雪白的床单与帘帐.像一朵深秋正艳的秋菊.
与她相处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完全处于被动.以前对付人的一些招数完全不管用.她可以怔怔的盯着我的脸看上半晌.眼神从一开始的玩味变得空洞而呆滞.继而又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些什么.目光渐渐的变得凌厉.最后甚至露出杀意.仿佛只要我一动.她便会扑过來掐死我.
不是我杞人忧天.秋觉确实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我.但是她却一次一次的将杀意逼了回去.我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出动摇.那里面有痴迷.有沧桑.有癫狂.还有……迷惘.
“明天是他的祭日……”
轻轻的一声叹.秋觉难得沒有看我.目光定定地落到白色的窗帘上.细长的双眸放空.依稀能瞅见缅怀的思绪深藏在里面.
我不知道她说的祭日是谁的.也懒得搭腔.秋觉这个样子很反常.莫名的情绪往往预示着她的冲动.看到她的目光又落到我身上.我觉的与她这样耗着是一件很耗费心力的事.所以此刻很明智的选择任她盯着.自己倒下.假装睡觉.
如今已经正式进入冬天.寒流來袭.苏州城陷入了下雪前的空茫寂冷状态.
我呆在秋觉的目光下.像只受惊的鹿一般绷紧着全身.随时准备应付她突如其來的偷袭.对身体和心都是一种煎熬.
可是这一次.大概是太阳跑西边去了.秋觉竟然破天荒的开头问我：“你可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这个问題实在是唐突.把我弄得莫名其妙.翻身.对上她一双愈见神采的双目.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胆子居然变大了.道：“秋堂主今天心情好啊.瞧您这架势.是要给小的讲故事么.”
她目光落到我脸上.似乎沒听进我说了什么.而是出神地道：“农夫本意好心救蛇.结果却是被反咬一口枉送了性命.你说这种结局.究竟是农夫自作孽.还是蛇恩将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