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谨长得精致,半年来渐渐长开,五官更显俊美。她就这般讪红了脸,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就算在场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也不由得瞧得心中震动。
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长成这样,还这么害羞,不会是个兔爷儿吧?”
说话的,正是和之前的高个儿小子同桌而坐的年龄稍大些的矮胖小子。
众小弟子闻言,又是一阵哄乱,有似懂非懂的,大多是不懂的。
“丁师兄,啥叫‘兔爷儿’?”高个儿小子笑嘻嘻地问。
“哈哈,张师弟,你问兔爷儿啊?”姓丁的故意挤挤眼儿,“就是给爷们儿找乐子的……哈哈!”
说罢,两个人同时大笑,猥琐无比。
众人哄然,有听得懂的,有不大懂的。不过,几乎所有人都对着杨谨指指点点起来,边小声嘀咕着。
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哎呦”一声痛哼——
“你敢打我!”那个姓丁的此刻捂着脑袋,一溜血线从他的指缝间淌下。他的脚下,是一只碎成片状的饭碗。
对面,杨谨的脸孔气得煞白,捏着拳头,胸膛明显起伏着,恨恨地瞪着他。
姓张的高个儿小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尤其是看到姓丁的脑袋上流出的血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素来不声不响、瞧起来极好欺负的杨谨,居然敢出手伤人。
旁的小弟子也看傻眼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还是姓张的第一个反应过来,嘶着嗓子高叫道:“姓杨的敢欺负同门,丁师兄的脑袋都被他开瓢儿了!他这是……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口不择言,众弟子听得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此时,姓丁的一手捂着脑袋,一手冲几个同门师弟招呼着:“师弟,这小子欺负咱家没人!还不揍他,替师兄出气!”
那几个小弟子见自己的师兄挂了花,初时呆住,待得反应过来,几个脑子发热的直冲着杨谨扑了过来,到底还有两个知道冷静的,偷偷溜走报信儿去了。
几个少年把杨谨围在了当中,饭堂里地方狭窄,拉不开架式,几个人连本门的功夫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扑上来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的拽腿,甚至还有来拉杨谨头发的……
简直同街头顽童打群架差不多,更有几个顽童蹭过来打太平拳的。
一时间,饭堂里米饭、干粮纷飞,菜汤、肉块乱溅,糟乱得一塌糊涂。
相较众少年,杨谨可就淡定得多。就算对方人再多,她也没乱了章法,闪转腾挪一步也没踏错。
要知道,她自幼得宇文睿的亲传,又得神秘面具男子的指点,后又由杨敏所教,喂招的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加之她从小就在山中跑动,寻常野兽都斗不过她,更甭说几个初窥玄元派武功的懵懂少年了。
是以,乒乒乓乓地折腾了差不多一刻钟,饭堂里的家什被掀翻、打碎了无数,几个挑事儿的少年也被撂倒在地,杨谨站在圈子正中,却是分毫没被伤着。
她好歹顾及着这几个少年不是始作俑者,没痛下狠手,只是或点了他们的麻穴,或踢脱臼了他们的关节,并没伤了任何一个人的筋骨。
尘埃落定,杨谨傲然而立,不屑地扫过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众少年,目光落在跳到远处还捂着脑袋的姓丁的小子身上。
姓丁的被她冷森森地一盯,身躯一抖,觉得淌出来的血都瞬间凝住了。
杨谨迈步,一步步地走向他。
“你、你想干、干什么……”姓丁的抖声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撤身了。
“你方才说我像什么?”杨谨攥着拳头,冷声道。
“我……我……”姓丁的毫不怀疑自己接下来就会挨一顿胖揍。
可他太怕了,嘴皮子哆哆嗦嗦的总是不利索。
不等他说出什么来,突地眼前红影一闪,“啪”的一声,杨谨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
“杨谨!你好大的胆子!”孟月婵恶狠狠地怒视杨谨。
第20章
“杨谨!你能耐了啊!殴打同门,搅乱饭堂,你眼里还有规矩吗!”孟月婵气急败坏地怒指着杨谨,骂道。
杨谨痛苦地按着左肩头,面色煞白,咬着牙盯着她,额角有冷汗沁出。
此前,杨谨根本没有想到孟月婵会突然出现,更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自己。
这一掌她挨得实实诚诚。
若当真拉开架势比划,以杨谨通学三家高深心法,未必就输给了身为玄元派大弟子的孟月婵,但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击,杨谨毫无悬念地中招了。她此刻只觉得左肩头被掌风伤到的地方,近乎断裂般的疼痛。
偏偏,孟月婵不仅出手伤了她,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她。
“孟师姐!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几位师弟,你看,把丁师兄的脑袋都打出血了!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玄元派无人!师姐,你可得给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处打太平拳的张姓高个儿弟子这时跳了出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孟月婵闻言,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我没偷艺!”杨谨慌忙道。
“没偷艺?”孟月婵阴恻恻地盯着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从哪儿学的?”
“我……”杨谨语结。
她总不能说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庄的庄主学的吧?
那样的话,孟月婵必定会问:“挽月山庄庄主是谁?”
且不说杨谨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庄庄主到底是谁,但就她从小在挽月山庄中的所闻所见,那般的不同寻常,万一真存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万一……万一挽月山庄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呢?甚至,万一挽月山庄是和官府、朝廷对抗的所在呢?
刚记事的时候起,红姨就一次次地叮嘱她,这一生都不要同官家打交道。杨谨始终不知道其原因,如今联想起来,莫不是挽月山庄本身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在?
如果,她把挽月山庄的事告诉了孟月婵,再被周围这些看热闹的听了去,难保不牵扯出庄主和义母,岂不是将她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杨谨的脑中电光火石般转过这些念头,咬牙道:“总之我没偷艺!”
“呵呵!”孟月婵冷冷一笑,“不是偷艺,那你的玄元派功夫,难道是天生就会的?”
旁边围观的小弟子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杨谨涨红了脸,对上孟月婵的眼睛,大声道:“我没偷艺!”
孟月婵鼻孔中嗤了一声,劈手扯住杨谨肩头的衣衫:“没空在这儿听你狡辩!走!去祖师祠堂里跪着去!等师父回来自然有话问你!”
杨谨肩头的伤处被她狠狠碰触,刺骨地疼,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极力挣扎道:“我没错!我不去跪!”
她自然知道“去祖师祠堂跪着”意味着什么。
“哼!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孟月婵不为所动,还是扯着她的衣料。
杨谨挣扎得愈发厉害。
孟月婵心念一动,虽知自己伤了这小子,但毕竟还顾忌着这小子一身的修为。她早就赶到了这里,悄悄打量杨谨同众弟子的打斗,实觉得杨谨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嗯,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有些她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些招式心法杨谨自己似乎也用得不是很得法,尚未发挥出其巨大威力来。
基于此,孟月婵不敢大意,心生一计,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娘那般看重你,众目睽睽的,你还嫌给她丢人丢得不够吗?”
杨谨闻言,果然身形一滞,只愤愤地瞪视着孟月婵,身体却随着她,被她扯着出了饭堂的大门。
祖师祠堂中。
孟月婵将杨谨细瘦的身体丢在地上,一指旁边的蒲团,厉声道:“跪在那儿!等师父回来,你再自己分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