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听到杨谨一字不落地向杨熙翻译着,心里原本三分的怒气,也变成了七分。
她觉得这个姓杨的女人来了, 杨谨就再也不有趣了,与她再也没有交集了。
金羽很喜欢看杨谨,或者说,杨谨与她而言,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三年来,杨谨的清冷,杨谨干净的气息,已经在她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金羽不是个情窦初开的。她已经二十岁了,以她漠南女王长女的身份,她想要喜欢谁,甚至想要豢。养谁,都尽可随她心意,无人敢管。
曾经年少的时候,金羽也喜欢过三两个漠南的贵族少年,甚至与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但是自从见了杨谨以后,对于那些贵族少年,金羽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他们长得没有杨谨漂亮,气质没有杨谨干净……金羽很疑惑,自己当初怎么就对他们动了心了呢?
对杨谨究竟是怎样的心思,金羽自己现在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杨谨太好看了、太剔透了,让人移不开眼睛吧?总之,那是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很新鲜的感觉。
金羽本以为,她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心,同时也可以慢慢走进杨谨的心。可是,杨熙来了,一切都改变了。
杨熙冷眼瞧着这位衣饰华丽、长得也不赖的漠南长郡主,已经把她的心思看得差不多通透。
心里暗笑:就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同我抢谨儿?呵!做梦去吧!
想虽然是这么想的,在稳操胜券的前提下,杨熙不介意摆出高姿态来。
“幸得长郡主好医好药地照料,谨儿才能好得这样快。”杨熙冲着金羽柔和一笑,语含感激。
金羽一怔,她倒是完全没想到,杨熙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啊……我与……与杨谨是朋友,自然不会不管她!”金羽极快地答道。
她挺羡慕杨熙可以理所当然地唤杨谨为“谨儿”的,虽说只是一个称呼,却代表着两个人之间的亲昵。
可这话一出口,金羽就后悔了——
怎么能和这个女人这么客气呢!人家给了两句好话,不,一句好话,这就扛不住了?
金羽于是更气闷。
眼见御医已经拆掉了杨谨腿上绑缚着的细麻布,那截莹白如玉的小腿上只有一块小小的痂了,金羽在放心之余,觉得自己再在此处多待一瞬,都是自取其辱。
那名御医还在感叹杨谨的体质,恨不得把杨谨“疗伤的秘法”问个清楚,以解自己心中的疑惑。
金羽可看不下去了,直接抢过了话头儿:“后日是我二十岁生辰,整座青原城都会大庆特庆,王宫中也会排摆宴席,我今日来是邀请你……们届时参加的。”
到底是长郡主之尊,教养摆在那里,纵是不喜杨熙,金羽也不好意思当着杨熙的面只邀请杨谨。
“那恭喜你了!”杨谨由衷道,“到时候我们定会去赴宴庆贺的。”
她如今确实很感激金羽这段时间的尽心医治,她本就对金羽没有任何旁的想法,如今杨熙又在她的身边,她也只想当金羽是个朋友一般结交。
杨熙听她如此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没言语。
金羽则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心道有什么好恭喜的?长了一岁便老了一岁,什么好事儿吗?
不过,杨谨能答应到时候赴宴,还是让她心情不错的。
金羽带着王宫御医走了。石寒犹自抱着肩膀盯着门的方向,沉思不语。
杨谨因着她突然的沉默而觉得心里很不踏实,绷了半晌,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在看什么?”她问道。
“桃花。”杨熙头都没回,没情绪道。
桃花?
杨谨眨眨眼。她怎么不记得她家门口种有桃树?而且,青原城这地方,方圆几十里之内,据她所知,都没有桃树的存在吧?
而且,门已经关上了,难道杨熙还有什么透视眼、千里眼之类的?
不过,杨谨不傻,她转念一想便明白,此“桃花”非彼桃花。
她于是脸色微红,怏怏道:“哪来的桃花?”
“刚走的一朵桃花啊,富可敌国、才貌双全,还会说好几种语言的桃花。”杨熙哂道。
杨谨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与我无关……”
“那谁与你有关?”杨熙的问题紧接着便到了。说着,还扭过头,极认真地瞧着杨谨。
杨谨语滞,那个“你”字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说句体己话就这么难吗?杨熙冷哼。
她自是知道的,以杨谨的性子,用语言表达出来心中的情意,不是一桩轻松事。
见杨谨憋红了脸,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杨熙默叹一声,深怪自己何必跟个闷嘴葫芦计较呢?
其实,她很清楚,方才一瞬,她就是吃醋了,吃金羽的醋了。或者说,所有与杨谨有情感瓜葛的,不论男女,都会让她生出吃醋的感觉。
偏偏,杨谨是个煮饺子的茶壶——有口说不出。
杨熙折回来,坐在杨谨的身边,抬手轻拍了拍她的面颊。
“这爱羞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嗯?”
杨谨热烘烘的脸颊被她滑。腻的手心一碰一碰,更觉得难为情了,红晕更深了一重。
杨熙无语地看着她,话锋一转,道:“说说看,后日你那桃花就要做生日了,你打算送她什么贺礼啊?”
杨熙觉得自己真是大度又包容,冒出这么一大朵破桃花来,都能这么想得开,还有心思琢磨送人家什么礼物。
“不是桃花!她与我无关!”杨谨很能拎得清哪件事更重要些。
嗯,很好,先解释与己无关,而不是先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杨熙对杨谨这种是非分明的态度很觉满意,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禁柔软了下来。
“嗯,我也觉得她与你无关,”杨熙抓紧凿实这层关系,又道,“可人家既然邀请你了,总不好空手去吧?”
杨谨也有点儿犯愁,“事出突然,我没准备。她什么都不缺,我能送她什么?”
见杨熙闻言,斜着眼睛瞧自己,杨谨挺直脊背,道:“是你方才说的,她富可敌国……”
杨熙嗤了一声,不屑道:“就她,还算富可敌国?当年我坐拥寒石山庄的时候,那才叫富可敌国!”
话一出口,杨熙自己先愣住了。杨谨也呆怔了。
这是两个人重逢之后,杨熙头一遭提起寒石山庄的往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杨熙首先反应过来,无所谓地笑了笑。
杨谨看着她的目光却泛着心疼。
“我知道,你为了我,同宇文棠做了交换……我都知道。”杨谨说着,垂下了眼眸。
她的睫毛很长,羽睫投下的阴影,仿佛罩在杨熙的心脏上,害得杨熙喘不过气来。
“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寒石山庄的生意做得太大,迟早是个祸害……我当初建立山庄的时候,不过是为了让杨家的子孙多一条安身立命的出路,不料生意竟做得那样大……”
杨熙说着,勾唇一笑:“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经商的天才?”
杨谨微愕,很实诚地点头。
杨熙心情登时大好,呵笑道:“像我这种做生意的天才,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她说着,冲杨谨眨眨眼:“很奇怪我现在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这就是我同宇文棠换来的宝贝之一,连你、连柴麒都没学过的高深心法,这可是你们家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比你那心法精纯得多了!”
杨谨听得圆了眼睛,原来是这样。她素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怕是再高深的武功,也必定有比之更强的存在。所以,杨熙现在有这样的修为,她知道原因之后,就不觉得奇怪了。反而替杨熙觉得由衷的高兴。
只不过,以杨熙的年龄,似乎学武已经太晚了。
杨谨的这个念头在脑中刚转了个来回,便听杨熙又道:“而且,我虽然把寒石山庄交给了宇文棠,如今我手头的积蓄足够我们打着滚儿花上几辈子的!”
杨谨听她说“我们”,顿觉心里一甜。
想来,宇文棠在杨熙这里,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吧?
想到她那个从来睥睨霸道的堂姐,被杨熙大敲竹杠又有口难言的模样,杨谨也是心中畅快。
“我觉得你变了好多……”杨谨忽道。
“是啊!”杨熙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了束缚,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多曾经放不下的东西,便放下了。”
杨谨抿唇。
她知道,杨熙一心想做的事是什么,更知道曾经的杨氏与寒石山庄是杨熙的束缚,又何尝不是杨熙的责任?
若没有自己的出现,杨熙的生命会有着怎样的轨迹?
而若没有遇到杨熙,自己又会如何活着?
杨谨设想不出。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有限吧?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杨谨痴痴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快结束了
“倾砚”系列还打算有第三部,关于姚佩琳与宇文棠的。不过这部会比较复杂,我需要构思一下,大概在《忆染青春》结文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