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个好像更加行不通……
叶敏玉想得出了神,独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越走越是偏僻,四周树影幢幢,尽是一些嶙峋的假山,连一丝照明的灯火都不见。
叶敏玉倒不怕黑,只是想到毕竟是在别人府中,不可随意乱闯。何况他是回来找周琰的,也不该继续耽搁下去了,于是转身寻觅归路。
刚走得几步,就听假山后面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此地僻静无人,倒确是夜半私会的好地方,叶敏玉不愿偷听别人说话,连忙避过一边,脚下走得更急。但他到底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同一般,即使走得远了,也听出说话的人共有两个,其中一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似乎曾在何处听过。
奇怪,究竟是在哪里呢?
叶敏玉正自疑惑,却忽听那人说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骗过了周琰。」
他眼皮一跳,立刻停住了脚步。
因为隔得太远,接下来的说话声有些模糊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得一句:「阁下的易容术果然高明,连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任谁也瞧不出破绽。」
另一个人低低笑了两声,道:「周琰有十年没见过他的心上人了,恐怕连他长得什么模样都已忘了,就算我只使出两、三成的本领,也足已瞒天过海。」
「不错,只要最后能成就大事,倒不枉我们费此周折了。」
叶敏玉听到这里,顿觉掌心里尽是冷汗,许多谜团迎刃而解,但更多的疑惑却又纷至沓来。
难道他日前所见的那个少庄主,其实是别人假扮的?不但整个白云庄的人都被骗了,甚至连周琰也瞧不出来?
而他的同伙又是何人?
他们如此费尽心机,为的仅仅是一张藏宝图么?
无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总之这是一个圈套无疑了,而他跟师叔俩人,都已入了此局!
叶敏玉竭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回身去,打算靠得更近一些,仔细听一听当中有什么阴谋。但他的轻功虽然不错,对方的内力却显然更为深厚,他只稍微走近两步,就听假山后有人喝道:「谁在偷听?!」
声音里带着极强的内劲,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叶敏玉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哼也没哼一声,掉头就跑。
黑夜中他听见呼呼的风响,晓得后头有人追了上来,心中略一思索,明白此时不宜直接回去找周琰,所以几个起落之后,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这矮矮的树丛当然不好藏身。
幸喜左边就是一个池塘,右边则又是连绵的假山。
叶敏玉眉头一皱,很快就有了主意,伸手摸到几枚石子,牢牢扣在掌心里,待有人追来时,便将石子往右边弹了出去。
石子正中假山旁的参天大树,力道之劲,晃得树叶纷纷坠落。
接着只见黑影一闪,果然有人朝那边追了过去。
叶敏玉便趁机深吸一口气,悄悄走到池塘边,抬脚跨了进去。他动作极轻极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当冰凉的池水漫过身体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冰。
如今已是初冬了,池水冰凉彻骨,即使是他这样练过武的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何况在水中闭气已是不易,更抽不出精力来运功取暖,只能这么强行忍耐着。
没过多久,叶敏玉就听见地面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是那道黑影又折了回来寻他。不过池塘边杂草丛生,再加上夜色掩映,对方始终没有发现他躲在水中。
又过得片刻,那脚步声渐渐远了。
叶敏玉不敢轻举妄动,仍旧动也不动的浸在水里。
果然这只是诱敌之计,对方并未真正走远,脚步声在池塘边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才彻底消失不见。
叶敏玉心思缜密,又多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哗啦」一声,从水底浮了上来。
四周静悄悄的再无旁人。
虽然暂无性命之险,但叶敏玉在水中浸得太久,全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一头黑发散在肩上,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着水,而他的脸色更是苍白至极,泛白的嘴唇完全失了血色。
他闭气的功夫使得太久,到这会儿还有点喘不过气来,只昏昏沉沉的想到一个人。
师叔……
对了,要快点赶去告诉师叔!
叶敏玉咬了咬牙,略嫌狼狈的爬上岸去,急急奔向周琰住的地方。他一路上为了掩饰行踪,倒是费了不少力气,等走到周琰的房门外时,只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寒气已然入体了。
他也顾不得这许多,连门都不敲,一下子就撞开了房门。
周琰正在房中喝酒,抬头看见他这副模样,自是大吃一惊,叫道:「师侄,出什么事了?你……你怎么……」
叶敏玉一把抹去额上的水珠,道:「师叔,先关门再说。」
周琰神色一凛,立刻阖上了房门,接着抱出条被子来裹在叶敏玉身上,边用帕子擦拭他的头发边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弄得浑身是水?是不是那个严姑娘欺负你了?」
叶敏玉摇了摇头,道:「师叔,我要跟你说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就算再怎么要紧,也该先换一身衣裳。」周琰见他抖个不停,真恨不得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道,「你是不是跌进水里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不对,我看根本就已经着凉了!」
周琰平常绝不会这般啰嗦,这时关心则乱,竟念叨个没完了。
叶敏玉身上冷得要命,但心底却漾出了一丝暖意,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周琰脸上,眼神既温柔又多情。
他确实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他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比如那个冒充少庄主的人,比如他们现在身处的险境。
但他突然想放纵自己一回。
周琰正专心帮他擦干头发,此刻离得他那么近,似乎抬一抬头,就能碰触到那柔软的唇。
「师叔,」叶敏玉确实抬起了头,轻轻吻上周琰的唇,梦呓般的低喃道,「师叔,我真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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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一下就僵住了。
那覆上来的吻湿热柔软,与他的唇齿一纠缠,便也带了些淡淡的酒味,令人愈发沉迷起来。他的手指在叶敏玉发间滑过,一时间有些儿恍惚。
叶敏玉方才说了什么来着?
……喜欢?
喜欢谁?
周琰想到这里,猛地吃了一惊,像是刚刚大醉一场,然后终于从醉中清醒过来似的,忙把叶敏玉推了开去。
叶敏玉脸上水渍未干,茫然的问:「师叔?」
周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声音竟有一丝慌乱:「你果然是生病了,我这就去找大夫!」
边说边起身往外面走。
叶敏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将头慢慢靠上去,软声道:「我就算当真病了,也是跟师叔一样的毛病。」
话说到这个地步,周琰就算想装傻也是不能了。
他回头望住叶敏玉,脸上那种惊愕的表情,纵使面对千军万马时,也绝对不会出现。「师侄,你对我……?」
叶敏玉轻轻颔首,毫不迟疑的与他对视,道:「我长到这样的年纪,还是头一回对某个人动心。这人多年来浪迹江湖,既被师门所弃,又不得爱人欢心,却依旧活得潇洒随性,丝毫不减英雄气概。世人皆笑他痴傻,我却觉得他至情至性,值得倾心相待、一世钟情。师叔,你说我有没有看错人?」
他这样情真意切,周琰如何答得上来?
霎时只觉心中千头万绪,说不出是欢喜还是烦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敏玉想得一想,微笑道:「那夜暴雨倾盆,在荒山破庙里相遇之时,师叔就已经撞进我心里啦。」
周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知该不该怪自己多管闲事,一点点扯开叶敏玉的手,道:「我平日的言行虽有不规矩的地方,但从来只把你看作晚辈,并没有动过那种心思。」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记起青楼里的那个夜晚,又觉不太靠得住。
叶敏玉倒是早料到他这番说辞,勾了勾嘴角,似微笑又似叹息:「那么从今夜开始,师叔最好把我当成一个倾慕你的男人,而不仅仅是从前的师侄。」
周琰又呆了一回。
这当真是他那个乖巧听话、温文无害的师侄么?虽然依旧是傻劲十足,但望过来的目光既温和又坚决,分明已懂得情为何物了。
再早十年之前,他为了某个人神魂颠倒的时候,不也正是这副模样?
周琰即便命悬一线之时,也总能大笑以对,但此刻面对叶敏玉的一片痴情,却反而觉得棘手了。
他若对他有心,便当场应了他又有何难?
偏偏……
「你年纪可太轻了,尚有许多事情都不明白。」周琰伸手摸了摸叶敏玉湿漉漉的头发,道,「你先回房把湿衣服换了,这件事情……我们改日再说。」
「只怕等不到改日,师叔明天就会赶我离开,以后也都避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