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是一种强烈而绝对的独占欲……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却也明白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情爱。他不能理解,明明是大哥,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这般眷恋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
在露华池撞见的那一幕,让他惊觉自己对大哥并非是手足之情,而是一种想将对方占为已有的爱恋。
这爱恋是点滴累积而成的,但他却一直误解了自己的心。
只是,他能说吗?
而大哥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抗拒他的靠近?
忖着,尉遲粲不敢靠近,只能小心地跟在後头,一道上了武校楼的楼台,只见墨澈和桂肖如两人席地而坐,早已在四方桌边喝起酒来。
「怎么这么慢?」一听到脚步声,桂肖如便略微不悦地瞪去,却见两人都没笑容。「干么呀,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哪有,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有什么好吵的?」尉遲肃很自然地挑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看了她一眼,调侃道:「唷,猴子抹粉,倒也人模人样。」
桂肖如二话不说,拳头挥了过去。
尉遲肃眼明手快地接住,笑咧嘴。「夸你呢。」
「我去你的!」说是她猴子,还说是夸!
亏她今天特地穿了新衣裳,还抹了胭脂水粉……没夸她就算了,居然还敢取笑她!
「怎么你这性子越来越像个男人?亏你今儿个穿得这般漂亮,简直就像是一般名门千金一样娴雅,可一开口就露出马脚了。」
「还不是你逼的。」
「又是我的错?」
「当然。」感觉身侧有阴影,她抬眼望去,就见尉遲粲臭着脸瞧着他们。「你看什么?你大哥欺负我,你不帮我出气,小心我把你的事全都跟你大哥说。」
「说呀,反正不管我做了什么,大哥都不在乎。」他闷声说着,径自坐到尉遲肃身旁,抢了墨澈的酒,一饮而尽。
桂肖如眨眨眼。「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若你是要跟我说他有多幼稚,就不用了,因为这事我一直很清楚。」
她扬起黛眉,被这对兄弟搞糊涂了。
光是久别重逢就值得庆贺了,更别说一个回京还被封王爷……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怎么两人的脸都一样臭,活像被人倒了几百两的债似的。
她所认识的尉遲粲,是绝无可能嫉妒尉遲肃的成就的,那么……还有什么事会让这两兄弟闹成这样?况且,以往尉遲粲总是认错的那一个,认完错便又黏了过去……真不是她要说,她从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兄弟,尤其他们还出生在帝王家。
想不出答案,于是她偷偷挪到墨澈身旁。「喂,你说,他们怎么了?」
瞟了两人一眼,墨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真是的,今天是为庆祝你被封为王爷,这种大喜的日子就是要开心,你们兄弟闹翻了,岂不是让我和墨澈尴尬?」
「那我回去了。」尉遲肃作势起身。
桂肖如连忙整个人攀到他身上去,硬是逼着他坐下。
这动作,他们笑闹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在尉遲粲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在干什么?」他横过手臂拉住她。
桂肖如吓了跳,被他的蛮力拉得有点疼。「怎么,难道你吃醋啦?」她嘿嘿笑着。
因为尉遲粲拜在她父亲门下,所以这几年她时常听他叨念有多思念他大哥。别人不知缘由还道他们日久生情,她个性大剌剌的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在这时主动拿来开玩笑。
尉遲肃微抬眼,忖着,难道这两人……在一起了?
「你……」尉遲粲一愣,以为自己的心思连她都看穿了,可瞧她那表情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反倒像是以为自己在意她。「你想太多了,一个姑娘家老是粘在男人身边成何体统?」
「欸,你说这什么话,我天天跟几百个男人在一块操练,怎么那时候你不这么说?」
「那是……」
「再者,我爹都没说话了,你未免也管太宽了?」
尉遲粲闻言放开她,改抓着墨澈。「墨澈,你也说说她吧,她这样象话吗?」
「……你真的吃味?」
尉遲粲不禁抽动眉毛。
吃味?对,他是在吃味,因为他不喜欢任何人贴着大哥,就算是肖如也不行。
桂肖如朝他扮了个鬼脸,对尉遲肃咬耳朵,「我跟你说,他在操练休息时和同袍喝了个酩酊大醉,还喊着要大哥抱呢,让大伙都笑翻了。」
「酩酊大醉?他喝酒?」
「他现在也在喝啊。」她指了指埋头喝酒的尉遲粲。「他已经喝了好几杯。」
「你喝酒?」尉遲肃横眼瞪去。「你不是偏爱品茶,何时也开始喝酒了?」
「我……」他抿了抿嘴,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十足的武将姿态。
「多喝点,最好是醉死在这里。」尉遲肃哼了声。
尉遲粲这下心头更是闷得紧,酒是一杯接着一杯灌。
桂肖如见状,不由得以眼神向墨澈求救。
墨澈淡淡睨了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酒,再拿起搁在一旁炭炉上的泉水,冲了一壶茶,将茶壶和茶杯推到尉遲肃面前。
「这茶是你的最爱。」不待对方开口,墨澈主动说明,「是二皇子去向三皇子求来的。」
翠鸟是贡茶,後宫所分配到的并不多,大都送到皇後那儿去了,想喝自然得找尉遲御要一些。
「墨澈,不是我求的,是你求的。」尉遲粲神色微赧。
「是你要我求的。」墨澈淡声回应。
他和三皇子是表兄弟,由他开口求自然是可以,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二皇子不自个儿去求,毕竟他和三皇子更亲。
「我说是你求的就是你求的,二哥说的话,你敢反驳!」他佯怒道。
「……二皇子只大我两个月。」
「两个月够多了,叫二哥。」
「你又喝醉了。」墨澈歎口气。「大皇子,这该怎么办?」
尉遲肃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往弟弟後脑勺打下去。「倒茶,还在那儿吵什么?」
「……喔。」尉遲粲被打也不敢说什么,动作飞快地斟茶,递到他面前。「大哥,这是今年的翠鸟,气味极为香浓,你尝尝。」
尉遲肃轻啜一口,往他後脑勺又是一拍。
「大哥,你为什么一直打我?」
「你为什么被打还在笑?」
「因为打我的是大哥嘛。」因为是大哥,所以他无怨无尤。
面对这被打还能笑得如此愉悦的笨东西,他真的很无言。「翠鸟是你爱喝的,不是我爱喝的。」
「欸,可是大哥之前明明都会跟父皇要翠鸟回来,喝着茶,谈一夜的兵书和行军布阵,我以为是你爱喝……原来是因为我爱喝,大哥才拿回来的?」说到一半,他才恍然大悟。
尉遲肃撇了撇嘴,没回答。
他没有否认,就等于是默认。尉遲粲感动不已。「大哥,我宁可你打我,也不要你不理我。」他说着说着,摇晃的身体往他身上倒。
就知道大哥对他最好,大哥是疼他的,就算只是手足之情,也好过大哥对他不理不睬。
「你……」听着,他心头一热。然而眼角余光瞥见墨澈和桂肖如不住地盯着他们瞧,不禁脸色微赧地推着弟弟。「很热,你不要老是黏到我身上。」
「我不管,大哥好不容易回来,我们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他像个执拗的娃儿,尽管被推开,下一瞬就又死命地往他身上缠,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盘起的腿上。
「你……你羞不羞呀!」尉遲肃瞪着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才不管,不管……」他咕哝着。
「好啦,就让他撒娇嘛,他想死你了。」桂肖如赶忙劝道。
听那说法,尉遲肃只觉得万分难为情。
「他睡着了也好,省得听他说醉话,那才真教人难为情。」墨澈淡道。
尉遲肃压根没勇气问这酒鬼一旦喝醉,到底曾吐出什么教人难为情的话。
「重要的是,今天是要恭贺你被封为王爷,又添了品位。」桂肖如端起酒杯敬他。
墨澈也举起酒杯。「恭喜大皇子。」
「多谢。」
「只是你恐怕要有所觉悟,到时候阿粲肯定会溜出宫,跑到你的王府去赖个好几天。」桂肖如促狭地说。
尉遲肃苦笑一声。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呀……皇子虽然不得任意离开京城,但只要年满二十岁,想出宫倒也不是难事。
就怕到时候,粲真的会赖在他那里不走。
「话说回来,你迁入新宅後,也得招待我去住住才成。」
「就算你是武家千金,也不能随意到我的王府住。」
「我不管、不管……」桂肖如学尉遲粲耍赖,巴着他,把脸往他腿上一靠。
尉遲肃眼皮抽动着,推她一把,她却孩子气的又黏上来,咕哝着渐渐睡着,他才发现她恐怕跟粲一样醉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墨澈。
「我没有办法。」墨澈啜着酒道。
「他们两个都是这样一唱一和的吗?」默契这般好还一起喝醉。
「嗯,听说桂都督有意把肖如嫁给二皇子,但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肖如这样的性子嫁作皇家媳妇,怕是祸不是福,否则依桂都督对二皇子的欣赏,早就请旨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