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安陵战战兢兢地抬眼,那面容清秀俊俏,却又含悲带凄。「贱民安陵见过皇上,小的是京城男娼馆的人,有幸得廉王爷喜爱,宠幸了几回。」
话一出口,百官莫不议论纷纷。
尉遲肃冷着脸,紧抿着嘴,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
「五天前,廉王爷要其随从谷大人到娼馆接小的进王府,欢愉之时,颐王爷突地冲进房内,举剑要杀小的……小的听见颐王爷直喊着,大哥是我的,谁都不准碰他,再见两人相拥,甚至……」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无声,殿内亦鸦雀无声,贤妃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
「大皇子,这人所言可属实?」尉遲慕沉声问着。
尉遲肃缓缓抬眼,想着到底要怎么说,才能保住尉遲粲。要让粲逃过死罪,唯有证明他非皇子,可母妃为他上殿作证,要是他此刻平反,母妃便是欺君之罪,怎么做都是错,看来他们两个是活不过今日了。
好狠……父皇好狠的心,竟借旁人之剑要痛杀亲儿。
「说!」
「皇上,倒不如让我说吧。」一道清亮女音突地响起。
回头,竟是桂肖如私自上殿。
第九章
「桂肖如,朕没准你上殿。」尉遲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启禀皇上,肖如确实不该私自上殿,但我在殿外听见这事,忍不住要挺身而出,毕竟这事我最清楚。」她笑得俏皮。
「喔?」
尉遲肃怔愣地看着她走近,紧握住自己的手。「皇上,廉王爷和我已经私定终身,怎么可能做出那些荒唐的事?」
尉遲粲不禁皱起浓眉。
而尉遲明则走向前,质疑道:「父皇,安陵言之凿凿,直说大皇兄和二皇兄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这……」
「那倒是说说呀,廉王爷是如何对他的,廉王爷身上又有何特征?」她笑问着。
安陵张口却说不出所以然。他开始後悔自己不该因为被谷正赶出廉王府而找上五皇子替他出一口气……
「皇上,他答不出呢。」桂肖如偎近尉遲肃。「我和大皇子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他要是好男色,我怎会不知道?」
尉遲粲蓦地侧眼望去,一时之间竟不知是真是假,而他身後的墨澈则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桂肖如。
「真是如此?」
「父皇,大皇兄和二皇兄常常相拥,谁都知道二皇兄特别黏大皇兄,就连两人分隔两地,二皇兄在北郊操练时,也常在酒醉之後喊着想念大哥。而一知道大皇兄治水有方,父皇要召回人时,他也是抢着要接大皇兄归来……父皇,这种种迹象,难道不可疑吗?更何况,听说二皇兄这几日都是夜宿廉王府。」
尉遲粲闻言,双拳紧握。若没派人跟着,又怎会知晓他的行踪?老五是早想让他们没命吗?
「五皇子,既是听说,怎么就没听说我和墨澈一直上门拜访,还和二皇子一道上重阳楼用膳呢。」桂肖如笑眯眼。
「若真如你所言,那么安陵说他们两人发生争执又是如何?父皇,依我看,倒不如叫大皇兄的随从谷正上殿。」尉遲明紧咬不放。
尉遲慕沉吟之时,桂肖如不慌不忙地说:「他连廉王爷身上有何特征都说不出,其他的话还能信吗?况且……皇上应该也知道,我和廉王爷从小就在一块,除了他到沛岁城那五年,我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随便到武校场找个人问都知道,又何必舍近求远?」
「桂小姐说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尉遲御从後方走向前。「父皇,儿臣和二皇兄也极要好,时常搂搂抱抱,秉烛夜聊到天明,难道也要说我和二皇兄是男风?」
尉遲粲回头望去,稍感欣慰,认为并非所有的皇子都毫无手足之情。然,此话听在尉遲肃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说穿了,尉遲御不过是落井下石。他已经看清楚这场仗是谁赢了,自然知道要站在哪一头,又要如何打击落水狗,趁势除去一个绊脚石。
「不过,有个人我倒是知道,他在人前不会与人搂搂抱抱,但在人後却与男人卿卿我我。」桂肖如说着,看向尉遲明。「敢问五皇子,您是在哪里遇到这个男娼?他又怎会找上您申冤?一个男娼又怎会识得五皇子?」
她说到最後嗓音渐冷,逼得尉遲明无言以对。
殿上突地静默,众人皆等候着皇上的圣裁。
「二皇子,五天前,你回京的那个晚上,可有和大皇子发生争执?」尉遲慕沉声问着。
尉遲肃不由得看向他,却见他目光竟是落在桂肖如挽着他的手上,仿佛压根没听到父皇问了什么。
肖如这是在替他们解围呀……他会不知道吗?
尉遲粲自然知道桂肖如的用意,可知道是一回事,想掩饰又是一回事……
「二皇子?」
「……有。」
他话一出口,尉遲肃和桂肖如一起瞪着他。
「为何而争执?」
「为……」尉遲粲一脸欲言又止,蓦地脸色一黯,抬眼看向龙椅上的天子。「为了肖如而吵,因为儿臣恼大皇兄横刀夺爱,竟趁儿臣在北境时和肖如私定终身!」
殿上再次哗然,百官只觉得今儿个殿上真是高潮迭起,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喔?」
「儿臣因为大皇兄而识得肖如,一直极喜爱肖如那豪爽的真性情,本是打算回京之後上门求亲的,岂料大皇兄竟与她……儿臣气不过,所以当晚和徐謇、武腾喝了酒後,便上廉王府讨公道,因而和大皇兄有了争执。」尉遲粲说时,还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既是如此,二皇兄为何这几日还是住在廉王府?」尉遲明立刻逮住话柄,走近他哼笑着。「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要是恨之入骨,连看一眼都不肯了,又怎还会待在廉王府里?」
「那是因为……事已至此,我再恼再怒也改变不了事实,又不想让母妃为我们兄弟俩担忧,也只能祝福大皇兄,试着和他重修旧好,当然……这两天肖如也一直陪着我,才让我压住脾气。」尉遲粲说得意切辞尽,让听者莫不相信。
尉遲慕沉吟了下,道:「既然生米都已煮成熟饭,那么就由朕赐婚,廉王择日迎娶镇国公之女桂肖如为妃。」
尉遲肃闻言一僵,在桂肖如的轻扯之下,才跪下谢恩。「谢父皇。」
「免礼。」尉遲慕看向安陵。「来人,将这男娼拖出去斩了!」
安陵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如此,连求饶都不能,腿软地被人给架了出去。
「还有,五皇子尚未查明事实,便登殿胡言乱语,朕要你禁足宫中,不准踏出一步。」尉遲慕做出处置,起身。「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尉遲肃站起身,无言地看着尉遲粲,却见他只是淡淡一笑。
如此相近又如此遥远,在这殿堂上,他们谁也不能踏近对方一步。
下了朝,尉遲肃被贤妃遣人给唤到长春宫。
一踏进去,不见半个宫人,就见母妃冷着脸坐在椅子上。
「母妃。」
「跪下!」
对上她怒不可遏的脸,尉遲肃知晓她是为何而怒,随即双膝跪下。
「你怎能做出违背祖宗规矩的事?」贤妃瞪着不吭声的他。「你用尽心机结果是为了自己,心想粲儿非皇子,你就能够为所欲为?!」
儿子是她生的,她会不懂他?她会不懂他说话是真心还是演戏?
原以为他待粲儿的好,纯粹是兄长对弟弟的好,可如今仔细一想……似乎是越了界,那份好已经超乎兄弟之情。
「母妃,不是的……」
「还狡辩!」贤妃拿出家法,直往他背上抽,一下抽过一下,毫不留情。「在我心里,粲儿就是我的儿子,他当然就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可以对他做出那种事?!你要我死後怎么去见珍妃?!」
祖宗规矩说得一清二楚,不得犯男风,更何况他们是兄弟……就算不是亲兄弟,可看在他人眼里,他们就是兄弟,一旦被发现,皇上不会轻饶的,肯定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母妃,我们是相爱的!」他蓦地握住她的手,神色哀恸地说:「不管他到底是谁,我们都决定要相守!」
贤妃气得浑身发颤。「不准!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後不准再和粲儿在一起!」
「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你父皇要赐婚了,你们不可能还在一起!」
「会,肖如会是最好的掩护。」
贤妃气得狠甩他一巴掌。「你把肖如当成什么了?她将是你的妃子,你竟要拿她当掩护……我怎会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母妃,我……」他沉痛地握住她的手。「母妃,我对女人……我……注定无法跟女人结成夫妻。」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能有子嗣?」她颤声问着。
「对不起,母妃……我真的没有办法。」
贤妃睇着他半晌,豆大泪水滑落脸颊,紧紧地拥住他。「怎会如此……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母妃,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问题。」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向母妃说出这个秘密,他本来是想要带进坟墓的。
母子俩相拥低泣,好半晌,贤妃才轻捧起他的脸。
「肃儿,告诉母妃,你和粲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