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冼朝再望笑澜一眼,眼波中尽是关切“你自己小心。”
☆、第五卷 两件物事
第一百一十二回 血染
起了个早带着两个侍卫,杨笑澜老老实实在永安宫外恭候着起驾的独孤皇后的马车。独孤皇后在车内扫了她一眼,就觉得她在马上晃晃悠悠,两眼惺忪,怎么看都是没睡醒的样子。摇了摇头,低声同雨娘说了几句,雨娘下了车,同杨笑澜说皇后请他同坐马车问他些关于公主的事情。
杨笑澜应了,把缰绳丢给杨嵩,自己随着雨娘一同进入马车,坐于独孤皇后的身侧。车厢宽大,容纳三个人并不成什么问题。
随着车辕震动,缓缓而行,独孤皇后问:“怎地精神如此困顿?昨儿受了教训了?”
“是……给公主打了脸。”给皇后打是打,给公主也是打,杨笑澜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哦?”显然觉得意外的独孤皇后和雨娘交换了个眼色,“摘了面具我且看看,丽华居然会对你下这般狠手。”
过了一夜,双颊上的掌印犹在,可见当时两人下手有多重。
独孤皇后心说“且看你下次还敢这般冲动”口中却道:“只可惜了这张细皮嫩肉的脸。”心里头颇为惊诧,杨丽华素来心软,纵使外柔内刚,也从没见她生这样大的气,倒是不曾想,她的女儿竟还有如此凶悍的一面。“还疼么?”
“疼倒是不疼了……”
“不疼就好,看你那困倦的样子,过来,闭上眼蜷一会儿。”独孤皇后看似是想要教育,终变成了贴心的温柔。
杨笑澜也不推辞,打了个哈欠,对雨娘说了声“失礼了。”便老实不客气地躺在了皇后身边,一手还拽一角皇后的衣襟。
独孤皇后任她抓着自己的衣襟,还伸手替她捋了捋头发,笑着摇头道:“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
雨娘早已习惯独孤皇后与杨家四郎之间的亲密,从发现两人的异常,到察觉笑澜的身份,她可是见着独孤皇后由浅入深地陷入,从一开始的惊异,到警惕,到不解,到最终的理解,固然对于作为陪伴皇后几十年的侍女来说,皇后的选择只能作为她的选择,她却也是看着早已不为杨坚动情的独孤皇后在杨家四郎的身上经历了别样的喜怒哀乐,甚至,在她看来,也许两人都不曾真的意识到,杨家四郎确实得到了当今皇帝杨坚从未得到过的独孤皇后的深情,尽管她的身份是这样的尴尬。
她曾经旁敲侧击指出过,皇后是否对杨家四郎太过纵容。
皇后只问她,笑澜可有恃宠而骄?
她答,不曾。非但没有半分仗势欺人的骄纵样子,反倒越发低调起来。
她也曾明白的询问皇后,对其他子女尚且没有这般教导,为何偏生对杨家四郎这般悉心。
皇后那时道:只因那是笑澜罢了,见着她,难免就认真了起来,况且你看她,对什么事都不甚上心,若不多加指引,将来何以成器。
她一直都记得皇后说那话时的理所当然,她也记得,皇后的这几个子女没有一个是受到这般对待的,除了杨丽华和杨阿五两个女儿,皇后几乎不曾教导过任何一个儿子,在皇子们幼时,连拥抱都很少见到,在对子女的教育中,她甚至比杨坚还要严厉。
诚然,杨家四郎确实也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杀刺客时沉着冷静,救皇后而不居功自傲,面对皇帝不卑不亢,一双清亮的眸子总是干净透彻,无论是对大公主、晋王妃、五公主、宇文娥英还是宫中的其他人,总是含蓄有礼。只是这样柔弱的杨四郎,一个伪丈夫,弱女子,实在不该是一向崇尚权力、强权的独孤皇后会垂注的对象。
皇后向来只欣赏赢家。
可谁知造化弄人,除了她日夜跟在独孤皇后身边的雨娘,谁又会知道,杨家四郎参与平陈时,皇后吃着御厨所制的精致点心,就想着要留给笑澜,是她提醒说,笑澜此时应当在军营,皇后的眸子黯然,不无担心地说,不知她是否会习惯。
平日里看到素净花纹的布帛,皇后会特意命她送至驸马府,笑澜喜欢。
笑澜失踪,皇后夜夜难眠;笑澜受伤,皇后时时记挂;笑澜流出传闻,皇后揪心;笑澜足不出府,皇后叹息。
从什么时候起,对着杨家四郎,独孤皇后不再笃定,那一颗心,浮浮沉沉?
笑澜,笑澜,笑澜远比独孤皇后自己认为的要重要的多。
进了仁寿宫,命杨笑澜戴上面具,带着她一路向内,越往杨坚的寝宫走,宫女的面色越是异常。远远看着,寝殿的门关得密不透风,独孤皇后狐疑,此时杨坚应该仍在早朝,通常说来,此刻,门应该开着才是。
这时,平时在寝殿伺候的宫女犹豫了片刻后告知皇后,昨夜,皇帝宠幸了一个宫女。
乍闻此讯,独孤皇后便怒不可彻,竟然有人公然于她不在之时勾引皇帝。
“陛下可是去了早朝。“
宫女垂首道“是。”
一旁听着的杨笑澜这才呼出一口气来,若是杨坚在殿内,那感觉就像是去捉奸,捉皇帝的奸,这……分明是找死。
带着冷笑,独孤皇后气势汹汹地命人推开殿门。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看起来灵秀活泼的少女仅穿着一个肚兜,散着长发,斜躺在那张一见便是一夜云雨的龙床上,带着几分暧昧的表情望着她。
啊,杨笑澜见着那张脸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她仍旧认出那就是她去找陈子衿和陈宣华时遇见过的尉迟迥家的孙女。可那看起来怯生生的少女,怎地突然如此大胆,见着皇后也不知行礼,难道她看不到皇后足以杀人的表情么。
听得笑澜的反应,独孤皇后冷冷地问道:“你认得她?”
笑澜忙答道:“有过几面之缘。她是尉迟迥的孙女,叫……”
“尉迟敏儿。”看笑澜始终叫不出她的名字,尉迟敏儿不无失望地再次提醒她,“尉迟敏儿。”
“尉迟敏儿?在本宫面前这等放肆,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谁?还有谁?自然是陛下。敏儿初承恩露,又逢陛下雄风,体乏难当,故而陛下恩准敏儿在他的床榻上歇息。皇后对陛下的旨意,也有异议?”
面对如此挑衅,独孤皇后怒极反笑,“好,好,好!”她实不知这丫头是否疯了,以为与皇帝一夕合体就能踩在她的头上同她这样讲话,连皇帝都不敢如此待她。视线转到寝宫里的宫女,厉声道:“拖起来!”
两个宫女气力很大,三两下将尉迟敏儿拖下榻子,丢到了独孤皇后的面前。
独孤皇后等她站起才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两眼,轻蔑道:“还以为是什么天姿国色,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敏儿是不及皇后美艳,颠倒众生,敏儿不过是胜在没有白发皱纹,年轻些许罢了。唔,‘金井落梧桐,茱萸烧殿红,君王爱秋色,徘徊仁寿宫’……皇后莫不是真以为能以暮廖之秋色囚得君王?敏儿却以为,除了皇后身边的阿修罗王,没有什么男人是不爱春光的。皇后以为如何?”
“对本宫如此不敬,没有人教过你宫里的规矩么?怎么,尉迟迥家都死绝之前,还来不及教你什么叫做礼数?”
先前还带着轻佻的笑意,这会儿换上了怒容,尉迟敏儿怒道:“是你害得我全家上下满门被斩,女眷被收在后宫做了宫女。”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胡说,陛下本没有要将我尉迟家赶尽杀绝!都是你,是你不肯放过我家!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犯上作乱,死有余辜。”见她如此失态,独孤皇后只轻笑几声,一字一顿,也不计较那恶毒的评价。
尉迟敏儿对着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杨笑澜说道:“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心肠狠毒,手下杀孽无数,年纪一把连你的祖母都能做……她只是要利用你,你不明白嘛?”
岂知,杨笑澜只淡然道:“你疯了。”
尉迟敏儿确实疯了,且不说她勾引皇帝犯了独孤皇后的大忌,挑战独孤皇后的权威,又数次出言挑衅,还说到了独孤皇后的痛处。杨笑澜希望她闭嘴不要再说下去,她们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她不愿她就这样死了,另一方面,对于尉迟敏儿针对独孤皇后的话,她也觉得心中不快。若不是曾与尉迟敏儿说过几句闲话,她会替独孤皇后出手教训她。
杨笑澜的轻描淡写使得尉迟敏儿脸色越发苍白,狠狠道:“我疯了,我是疯了……”
独孤皇后一抬手,宫女陆续退出寝殿,只留下笑澜与雨娘,雨娘将殿门关好,站回独孤皇后的身侧。
独孤皇后冷笑道:“以狐媚勾引陛下,你可知罪?”
“罪?勾引陛下有罪,你勾引你的女婿就没有罪了么。”尉迟敏儿脸带不屑。
杨笑澜与独孤皇后皆是心中一跳,独孤皇后喝道:“混账,你在胡说些什么!”
“胡说?敏儿怎敢胡说,皇后自己不曾察觉么?可巧那日陛下设宴,你们在宫中私会,叫敏儿看得分明,一个老太婆还学年轻少女,含情脉脉地看着阿修罗王。阿修罗王望向你的眼神亦是如此痴缠。真是没有想到呢,敏儿原以为,阿修罗王与乐平公主和子衿琴瑟和鸣,可谁想到,竟还有这般的心思。”见独孤皇后淡然的表情为气恼所代替,尉迟敏儿咯咯直笑,笑得香肩直颤,“皇后莫要生气,生气会使人越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