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额头,正在努力回忆,却见眼前白影一闪,顿时空无一人。
“阎王――”他急得大叫。
“记住哦,小子,没有下次了!”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他没有丝毫留恋地,失去踪影。
砰的一声,房门倒塌,两条人影用力过猛跌了进来。
“陛下!”
赵佑冷眼站起,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对上他担忧的眼,声音极轻,却带着薄怒,“我再问一次,他到底……有没有救?”
李一舟咬了咬牙,目光闪烁,终是叹息:“有。”
听到那一个字,他的心如同不住浮沉的溺水之人,终于一脚踏到实处,重重放下,“你说。”
李一舟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盒子,递给他:“还记得宁皇后送陛下的茯苓首乌丸吗,陛下当初都尽数送回帝都皇宫,说是给蓝妃娘娘和五皇子补身,这是最后一颗,娘娘没舍得吃,知道陛下征战辛苦,上回传讯报为太上皇报平安的时候,特意一并带来,我和奕诚私下商量,悄悄给陛下留着,以防万一……”
眼泪潸然而下,赵佑接过药丸,朝着那榻上之人走过去。
满心歉疚,却又无限欢喜。
……
那茯苓首乌丸果然是续命灵丹。
药丸服下,就见他面色转红,呼吸也趋于平稳,李一舟过去探了脉息,又检视一阵,极不甘心地朝他点点头,低声嘟囔,“这祸害又,捡回了一条命……”
“谢谢你!”赵佑语音哽咽,倒是真心实意。
看得出来,李一舟一开始并不想救秦冲,要不是阎王的暗示,自己慌乱之中,根本没去留意他的神情动作,更压根想不到他暗藏救命药丸的事。
毕竟,他对秦冲也是那么仇视,几次三番明里暗里都想要其性命。
要不是自己那一跪,还有自己的执意与坚持,他肯定要将药丸的事隐瞒到底。
“陛下不该谢我,要谢,就去谢奕诚。”李一舟叹一口气,指着榻上的秦冲道,“我不和道陛下跟奕诚是怎么回事,到底你们说了什么,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人,并不如他表面上那样,很多事情陛下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单纯,陛下现在拼命救他,难说将来不会后悔……”
“好了,一舟,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一声声陛下,让赵佑听得有丝头晕,这样敬畏而生疏的称呼,正是他心怀不满的表现。
得知秦冲已经没事,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闭眼歇会,而不是继续这些无谓的争论。
“我想说――”
李一舟咬牙,刚一开口,就听得底下传来一声迟疑低呼:“三儿?”
榻上,秦冲似是刚从睡梦中苏醒,惺忪睁眼,满心欣喜却又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他……醒了!
赵佑赶紧撇下李一舟,跨前两步,蹲在他身侧,“是我。”
看着那张依然温润的脸庞,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忍不住伸手,将他垂下的额发轻轻拨开,手指触及的刹那,秦冲身躯一震,眼眸随之亮起来,低喃:“我竟没死吗?”
赵佑点头微笑,“是啊,都说祸害千年在,哪里那么容易就死掉!”
那大祭师卓顿的预言看来也有不准的时候呢,若是下回见到,他定要当面哧笑一通,再送上个神棍的称号!
背后李一舟颓然叹气,拔腿就走,铁士看了看他俩,轻哼一声,也跟着步出门去。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赵佑看了看闭合的房门,心底微叹,又转头回来看着他。
想起来还有丝丝后怕,在经历了这六场惊心动魂的生死大劫之后,赵佑也平添了一分感恩惜福之心,不再那么针锋相对,只瞪他一眼,嗔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是,明知利剑无眼,还使劲往上撞!”
秦冲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怜爱之意,微怔一下,即是瞅着他吟吟而笑。
“笑什么笑,都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了!”
秦冲轻叹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但要若非如此,我真不知道还能如何,我二哥的罪过,由我这当弟弟的来偿还,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赵佑拳头捏起,气得真想捶他,“疯子,要是我那一剑把你刺死了呢?”
秦冲大掌伸过来,包裹住他的小手,眨眨眼,笑如春风,说得笃定:“我知道你不会的。”
赵佑摇了摇头,这个男人,若不是太自信,就是……如陈奕诚所说,真是在使苦肉计。
倒是个深沉内敛的主,一剑穿了他的身,也逼得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而今,他堪堪拾回条命,自己还计较那么多作甚?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赵佑嘴里骂着,看着他胸口的斑斑血渍,心里却是微微疼惜,“你觉得怎样,还痛吗?”
“还好,不怎么痛。”秦冲定定望着他,带着一丝欢喜,眼光专注而温柔,“我晕了多久?”
“三天三夜呢,除了胡言乱语几句,一次都没醒过。”
“是么。”他应了一声,脸色白了下,低叹,“我记得我是在做梦,一个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他随意一问。
“梦见……你和别人在一起。”
“谁啊?”
“陈奕诚。”
赵佑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己都是垂死挣扎的人了,还尽想着这些。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三十章 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事到如今,明白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自己也不可能再和陈奕诚在一起了。
不过仍想逗逗他,赵佑清了清嗓子,轻笑:“那要不是做梦,是真的呢?你会如何?”总不能再拿把剑,又朝他自己身上戳吧?
秦冲想也不想,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梅花国寻宝之时,我助你脱困,你曾答应欠我的人情?”
赵佑回想一下,果有其事:“但你一直再没提起过。”
秦冲淡然笑道:“我只想把它用在最要紧的时候。”
赵佑如梦初醒,啊的一声叫出来,指着他道:“你真卑鄙,原来那个时候就算计好了,要以此破坏我和奕诚的好事!”怪不得他,当时一再保证不是要自己杀人放火,也并非让他六亲不认,却原来是留下伏笔,只为让他不能和陈奕诚在一起!
“奕诚……叫得可真亲热。”
听得他不满的低哼,赵佑就忍不住想笑,这大吃飞醋的模样,怎么就那么可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样的温馨与愉悦,却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
只是两人未来的路,还布满荆棘,任重道远……
秦冲见他面色变幻,抿下唇,终于没忍住,轻声问出:“这三日,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二哥呢?”
还是问出来!
说到底,他终归是放不下他那嫡亲兄长!
赵佑咬了咬牙,不肯承认他对秦业的仇恨之上又增加了一分妒忌之心,别过脸去,淡淡道:“秦业么,他对我无礼,让我给杀了。”
秦冲盯着他的神情,看了一会,忽然笑道:“你说谎。”
赵佑对上他的眼神,有丝恼怒:“怎么,你不信?”
秦冲摇摇头,那明澈的眸光,仿佛穿过他的人,投射在他的心上:“你说过,只要刺‘秦业’一剑,所有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什么都答应我。”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赵佑冷哼道。自己是耳根子软,心也软,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对他放纵,但那只是一时之言,却怎么能成为最终决定?
一时无言。
瞥见他清瘦憔悴的面容,赵佑终是败下阵来,如实相告:“秦业他以为你活不成了,去追凤如岳讨要圣水,短期内应该回不来,我答应他,暂时停战,不再南进。”见他面露欣喜,心头微恼,又恨声道:“但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事没这么容易完结,就算是我肯,铁士肯,其他人可不会轻率答应!”
心头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似悲似喜,又似惆怅,说不清道不明。
忽觉手指一凉,被他牵住,很自然地握紧了,十指交缠,牢不可分:“我知道你委屈,都怪我不好,以后……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狭眸幽深,闪耀着柔软而温暖的光芒,无端扣人心弦,就像是一张纠结缠绵的网,将他整个人都网进去,紧紧囚住,动弹不得。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自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没了选择。
叹一口气,赵佑轻轻地点头:“嗯。”
笑容在他唇边扩大,那么欣慰安详,那么心满意足,重伤初醒,说了太多话,消耗了不少心神,似是抵挡不住浓浓的虚弱与困乏,终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
期间那老军医进来查探了他的情形,过后喜逐颜开,大叹神灵保佑,乐呵呵煎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