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欧阳均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苏颜微微一愣,随即无声的笑了笑。
大内侍卫的办事效率是非常高的,只一柱香的功夫,极品兰花已落入萧绝手里,萧绝拿着兰花直奔厨房,苏颜也跟着过去了,萧绝捣腾那兰花的时候,苏颜就倚在厨房门边上看着。
萧绝还是萧绝,只是比他记忆中的更加年少不羁,单薄的身子,简单的装束以及做事时认真严肃的眉眼,这一切都是熟悉的,正真实的在他眼前生动的呼吸。
“看什么呢?”或许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萧绝突然抬起头来,怪嗔的看了他一眼。
苏颜微勾唇,走过去,视线看着案板上那株完好无损的兰花,不禁一愣,随即说道:“连皇上都敢骗,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萧绝扁嘴:“谁说我骗他来着,欧阳岚中的确是炙毒。”
“真的没有解药?”急促的声音连苏颜自己都有些惊讶,萧绝转过头来看他,“瞎紧张什么?我怎么可能拿咱们的命来开玩笑,解药我有,至于这兰花嘛,就当是皇帝老头儿的谢礼呗。”
苏颜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萧绝的解药自然天下无敌,欧阳岚刚服下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幽幽转醒,苏颜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一屋子的谢天谢地,以及欧阳均欢喜的声音,然后才慢慢的转身朝府外走。
难得的,今天竟有阳光。
冬日的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偷偷的看这满脸平静的少年,似要在那清冷的眉宇间瞧出些端倪来。
它们有些失望,少年脸上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苏颜延着六皇子府的高墙往前走,墙上涂着的红漆还鲜艳得很,手指下的触感也很平滑,还没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李进的尖声细语:“苏六公子,请留步。”
等到他转过身来,李进已行至眼前,正气喘吁吁的看着他:“苏六公子且慢,皇上有请。”
苏颜慢慢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皇子府邸,那用烫金镶嵌而成的六皇子府四个字在他眼里映成无尽的深渊,他觉得有些倦了,对李进说:“请李公公转告皇上,今日苏颜累了,想回家休息,改日苏颜定当进宫在皇上面前谢罪。”说完也不给李进反驳的机会,快步的走远。
苏颜前脚刚进了府门,皇上的圣旨后脚就跨了进来。
当时他正站在厅里,听丞相府里的几位贵公子的冷嘲热讽。
“不是说陪六皇子念书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还用说吗?定是六皇子觉得咱们家六儿无趣得很,给谴回来了吧。”
苏颜站在大厅中央,腰杆笔直,却始终未开口。
谁都说丞相府里的公子们个个温文而雅,才富五车,哪知一关上门,便露出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面前这一个个盛气凌人的少年,就是所谓的正室所出,他的父亲苏元修有一个妻子,两个妾室。
正室王氏乃大将军之女,膝下育有三子就是眼前这三位,他的母亲戚氏和李氏都属于妾室,李氏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母凭女贵,苏元修素来宠爱苏晨星,她的母亲和哥哥们自然也十分受宠,只有他苏颜在这个家里如同局外人。
他的母亲卒于十三年前的中秋,在生他时难产而亡。
“六儿,你到底做了什么呀?让六皇子这么不开心?”苏家老三苏智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的看他。
苏颜没回答,眼睛扫过面前这三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男子,突然一笑,“四哥,翠竹园的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你不惜挪用帐房的银两?”
苏智手一滑,青花瓷的茶杯便滚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苏颜没看他,径直说道:“父亲最是厌恶寻花问柳贪图享乐之辈,望各位好自为之。”
苏云脸上一片虞色刚想发作,便被一旁的苏霖适时的阻止,苏霖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弟,好脾气的笑道:“你四哥和五哥口没遮拦,小颜别往心里去,我定替你好好说说他们。”
苏颜一脸冰霜,看着苏霖装好人的脸,心里不禁哼出一声冷笑。
当年若不是这个人怂恿父亲谋反,他苏家怎会一夜间灭亡,他又怎会失去那个人的信任,又如何会被赐死,说到底,他如今会站在这儿,全拜苏霖所赐。
他的目光中充斥着浓浓的怨怼,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渐渐成形。
“圣旨到!”
突然而至的鸭叫声打破满室寂静,苏颜收回心神,转过身去,便看见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抱着一卷锦书走了进来。
“奉天呈运,皇帝昭曰,苏家六子苏颜稳重得体、温润大方,临危不危,为我朝栋梁之才,赐黄金千两,钦此!”王公公领完圣旨,一脸堆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颜,“苏六公子请接旨吧。”
苏颜双手伸至头顶,将那卷锦书接在手里,嘴里道了句万岁站了起来。
“苏六公子,恭喜啊,老奴在宫里当差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赐世家公子黄金千两呢。”王公公嘴里客套得很,苏颜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答:“王公公客气了。”
苏颜低头,便看见手里那代表着皇家威严的圣旨,不禁勾唇一笑,这皇上的动作还真是快,不过这六皇子的命倒不怎么值钱,黄金千两,呵。
“苏六公子,明儿早请及时到六皇子府,六皇子最不喜人迟到。”王公公又提醒了这么一句,才慢摇摇的出了门去。
他自然知道那人不喜人迟到,记得有一次,他被父亲临时找去议事,等到了皇子府,那人正一脸铁青的坐在屋里,任他哄了好一阵愣是没跟他说话,那紧皱的眉宇如同蝴蝶透明的翅膀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心疼。
等到苏颜抽回心绪,便看见厅里其他三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他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二日,自是一清早就起来了。
刚走到前厅,便听见父亲的声音,语气里透着些许笑意:“我们苏家历代为皇上效忠,昨日小儿之举,实乃份内之事。”
另一把声音随即传来:“有子如此,乃丞相之福。”声音温润如水,煞是动听。
苏颜微微怔忡,随即大步入了正厅,丞相大人正坐于下手处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袭白色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貂皮大衣,精致的面容被裹在其中,更显得优雅从容。
两人看见他进来,都不由得一愣,还是苏元修率先回过神来,对苏颜说:“还不快见过二皇子。”
苏颜微微屈身,道:“苏颜参见二皇子。”
欧阳云一笑,修长的手指浮在半空中,“苏公子不必客气,我是替六弟来请你的。”
闻言,苏颜结实愣了一把,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苏颜认得去六皇子府的路,不敢劳二皇子大驾。”
“放肆!”苏元修气极败坏的声音在头顶盘旋,又听他对欧阳云说:“老臣教子无方,请二皇子莫见怪。”
欧阳云似觉得有趣,声音都染上了一丝活气,“苏六公子真真有趣得紧,看来这一遭我没白来。”
欧阳云又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去。
苏颜跟在他身后,两人行至府门前,一辆精致的马车已停在眼前。
“苏六公子,请。”欧阳云甚是客套,右手微微前倾,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颜抬眼看了看他,脸色平静的上了马车,欧阳云看着那消失在马车门口的背影,微微一笑。
倒是站在府门前的苏元修被苏颜从容的举止和二皇子客套的言行吓了一跳,本想叮嘱苏颜几句,马车却已渐行渐远。
一路无话。
从丞相府到六皇子府需要穿过半个京城,所以当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好是早膳时间。
欧阳云似对这六皇子府熟悉得很,径直朝六皇子居住的后院走去,苏颜走在后面不言不语,专心走路。
终于,前面的欧阳云了下来,声音柔软的道:“你的伤还没痊愈,怎么就起了?”
“在床上躺着反而不好,更何况,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颜微微怔忡,仍低着头。
这个人的声音似乎从来就没变过,即使还是少年的现在,也依旧沉醉迷人,如山涧的清泉,荡澈人心。
“你就是丞相家的苏颜吧?”那声音轻轻传来,虽然低着头,苏颜也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微微收拢,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起浮的心绪平静下来,刻意压制的声音不紧不慢的答:“回六皇子的话,正是。”
欧阳岚就坐在院子中央铺了厚毯的凳子上,面前的石桌上摆了几样点心,杯子里的热茶正冉冉的冒着热气,苏颜一抬头,眼睛穿过朦胧的雾气看去,便看见那人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的慷懒的笑容,在冬天早晨的阳光里,虚幻得不真实。
“我听说是你寻了解药救我,父皇还封了赏?”欧阳岚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手里的杯子,杯口处是苍脆的青竹,竹身一节一节的断开来,如同横亘在江山之间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