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琉刖骂了句,“封景这厮在想什么!”
“王爷,以末将之见,我们还是提早出击为妙。”
“嗯。”琉刖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他们此时是跋涉千里来迎敌,万一封景那厮一个坚壁清野,恐怕就为时晚矣。“传我军令,今晚夜渡宁谷河。”
“是!”
左将军出去后,琉刖又躺下了,他是火烧眉毛也能睡着的人。这段时日来与封景对决,虽然没有近身作战,可从战略部署及战场形势来看,封景也是个行家里手。过度的疲惫已让他无暇去顾忌别的了,琴重华也好,素骨也罢,且随他们去吧,等天下定了再说。夜渡宁谷河风险很大,且不说河水如何冰寒刺骨,单是河底的暗礁流石就会造成灭顶之灾。但若不渡,屯兵于此,无异于作茧自缚。琉刖的人生信条便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阳光浅浅,他还在河边溜达了大半天。时而为权为势夜不能寐,时而又觉得身心俱惫,想要闲云野鹤,人还真是矛盾重重,不知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橙金色的夕阳洒满宁谷河面,水光粼粼,静远如斯。就在琉刖一赏大好风光时,身后有人道“王爷好兴致啊。”
他没回身,却是一笑,“哪里有岚风少侠兴致高雅,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和本王寒暄。”
“没事谁找你。”岚风也是没办法,从昨晚三更到黎明破晓,苏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要想炼制出效果显著的丹药更是水中月镜中花了。子画一个深山采药就没了踪影,现如今也只有来找琉刖想办法了,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北耀堂的堂主,门路自然比较多。
“呵呵。”琉刖转过身对着他一笑,涟漪的水波映入眸底,也分不出是个什么神色,“风少是想念本王了吧。”
……“那你看,本少爷想你都想得睡不着觉,一大早就跑出来了。”
……这回换成琉刖黑线了,“说吧,是不是又因为重华。”
“知道还问。”岚风扇着折扇走进了几步,转而道“你这仗打得可有点起色?”
“还中吧。”琉刖叹了口气,“关于战事就不劳你关心了,就是关心你也帮不上忙,还是说你想要说的吧。”
这有求于人就是低人一等的感觉,岚风挑了挑眉梢,“给我弄点药。”
“嗯,疯少是得吃些药了,早治早康复。”
“我说琉刖你有完没完。”
“呵呵。”六王爷耸了耸肩,“本王关心你么。”
岚风各种窝火,可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烦了琉刖,“没做干净。”
“什么没做干净?”琉刖迷惑。
“你说呢是什么。”岚风吸了口气,“王爷的记忆力有待提高。”
“啊!不会吧。”琉刖有点大惊失色,“你确定?”
“我怎么赶脚你幸灾乐祸的啊。”岚风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瞧了瞧,“简直是欣喜若狂啊。”
“哈哈。”琉刖畅笑,“哪里哪里,小小欢喜下。”
“琉刖,你打的什么小算盘,不管你怎么想的,都必须替师父解决掉。”
“嗯,这个……有点为难,有难度。”琉刖皱了皱眉,“虽说本王武功尚可,但真的不懂什么医术,你该找子画先生才是。”
“别提那个子画了,估计掉山涧里了,消失了好几个月,连个鬼影都没有。”
“真的?”琉刖又流露出小小的欢喜。
“六王爷,你能不能收敛点,都被人看出来了。”
“风少,即使本王收敛了,你信么。”琉刖倒也没掩饰,“我想想办法,你先回去。”
“打发我?就这么就想把本少爷打发了?”岚风转了转眼睛,随即莫名其妙的笑了。“琉刖,没想到你也这么天真。”
“本王天真?”琉刖有些不服,“从何说起。”
“你与我师父已然定局,与其让他恨你,倒不如做把好人,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我就不相信,你给小师弟吃的只是强身健体的药。”
琉刖的目光忽然停在他脸上不动了,“呵呵。”
“呵呵个屁,我这可都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说的话。”岚风也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庄重冰寒,“想让一个人爱你不容易,可若是想让他恨你,却十分的容易,而且持久。”
“嗯,确实。”琉刖微微点头,“本王自有分寸,话说回来,风少为何会站在我这边,你跟素骨闹矛盾了?”
“你想多了。”岚风定定道,“我不是为你考虑,我永远都只会为师父一人考虑。”
琉刖的眼神不易察觉的晃动了下,“重华现在如何了。”
“也没怎么样,就是……”岚风想了想,“反正你当机立断,处理干净要紧。”
“我尽快,不过今天恐怕不行,这几日都难得有空闲,大战在即,我分身乏术,我答应你,会尽最快的速度尽我所能。”
“那我静候王爷佳音。”说罢,岚风便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琉刖慢慢的在河边蹲下身,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血印出神了会儿,随后抄起一块小石头扔得好远好远,看着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最后沉入水中。“来人。”
立马,两名将帅疾步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把林彦给我叫来。”
“是。”将帅匆匆去找林彦。微风拂动河面,吹出浅浅的褶皱,映在水中的那张俊朗的脸不露声色的笑了下。
“堂主,你找我。”林彦也是一身戎装。
“过来。”
“嗯。”林彦上前一步,在琉刖身侧蹲下身,“堂主何事。”
“给我把那个岑子画翻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林彦领命,忍不住问了句“王爷找他?……”
“不要多问。”琉刖侧目沉沉的看着他,“做便是。”
“遵命。”林彦想了想,“若是活着,是带回来还是……”
“嗯……”琉刖沉吟了下,“带回来。”
“明白了。”林彦站起身,“属下这就带人去找。”
重华,恨就恨我吧。琉刖也起身舒了口气,你的恨意总会在某一日变为淡淡的喜欢。是的,六王爷就是这么自信,即便无法胜券在握,也死咬着不放。
我天真?琉刖在心里笑,风少你才天真吧。
其实,琉刖也错了,岚风当然不是傻子,他此次前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的目的,不言自明。
因为无论在岚风的眼中,还是凌玄的眼中,师父与琉刖在一起,总归是好的。
爱,不单是要爱,还要有能力去爱。
这么做虽然有些对不起小师弟,可也没办法了。想这个孩子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师父爱他爱得有多辛苦。
是夜。琉刖帅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横渡宁谷河。
封景此时已退守到另一侧的岸边,也在休养生息。
若说坚壁清野,他当然不是没想过,只是很难做到,要是能早就下手了。宁谷河沿岸住着的不光是大周的子民,也有轩辕的民众,虽然人数上不及大周的多,但若想彻彻底底的断了琉刖的后路,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很显然,封景也无暇顾及了,不过,他也早已严阵以待,就等与琉刖一战定乾坤。
他料到,这个轩辕的六王爷必会打过来。
他也有绝对的自负,能将其打回去。
说他刚愎自用也不尽然,但至少唯我独尊。
这么多年,任凭风雨飘摇,一路荆棘,他孤注一掷,坚持到底,霸占一方,屹立不倒,或许凭借的也是这份夸张的自信。
可惜,琉刖也很自信,也同样不可一世。
这几次交锋,封景也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好多年都没遇到过这般强劲的敌手了。
此时,他正坐在营帐中央的虎皮椅上沉默饮酒。
“陛下,琉刖率军渡河了。”士卒来报。
“别这么称呼我。”封景从酒杯中抬起眼睛,幽深漆黑,眼角斜飞,星眸皓齿,也是个英俊的男子。
“是,殿下。”士卒改口,“上将军已率兵在沿岸镇守。”
“不急。”封景缓缓的放下酒杯,“拿笔墨来。”
“是。”士卒端上笔墨,却不知殿下要做什么,画地形图?那不是有现成的么。
封景将披在身上的墨缎金丝滚边披风递给身侧的士卒,拿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然后封好道“去给琉刖送去。”
“战书?殿下是要给琉刖下战书?”士卒有点难以置信,下了战书也就等于把自己推上了绝路,赢自然没的说,可若是万一输了,连保命都别想,遂士卒跪倒道“末将斗胆请殿下三思,我等死不足惜,可……”
“说什么丧气话!”封景厉喝道“起来!”
士卒低着头站起来,盯着手中的书信,不敢再多言。
封景起身踱开两步,橙红的火光映着黑天鹅绒缎袍分外华美,他的头发用玉冠束着,显然形容上要比琉刖利索多了。“你等不必多虑,只需与我龙飞升天。”
“是!”士卒用一种无比崇拜的目光望着他,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他们一众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