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却不曾後悔。”
封刀听了莞然而笑,明朗真切。
薛小召夜里惊醒,天亮尚早,窗外是一片孤独夜色,摸了摸身侧是被褥的丝凉,那人定又是去练武了。捞人不著,心突然像尾靠不著岸的漂浮扁舟,连著刚刚那梦境是不安到了极点。
梦里并没有猩红一片,而是头上有一弯孤月,四下无人只得孤魂野鬼在低声哭泣,衬著那死寂的空山更是凄清落魄。并不恐惧,只觉哀愁。
披了衣衫走出房门,扶著栏杆见著一个人影正往靠山回廊上走,沈沈夜幕下那人更像凄冷的游魄。薛小召站在廊口等他,听得那人走近说:“怎麽没睡?”
“醒了。”薛小召答道。
吕渊走上最後一阶梯在他面前站定,略带讥讽笑道:“是怕我又去做什麽恶事?”
感觉到吕渊身上氤氲出了热量和水汽混在一起的气息,明明是该温馨却结著刚刚梦境,薛小召只感疲惫,也许是久没等到答案吕渊又道:“还是说…没有我在身侧,你睡不著了?”
“是。”薛小召没怎麽想就答道,抬头看,回廊烛火映出那人眼眸里的惊讶和不解,以及淡淡的欣喜。眉眼被修长的手指细细勾勒,那人轻笑道:“倒是我乏了,陪我到天明吧。”
床很大,薛小召被揽著横睡,那人还湿漉漉冒著水汽的纤长发丝晾在床外,透著屋里的微微烛光竟显得温情。靠在吕渊肩上,听著模糊心跳,身上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像哄孩子般,薛小召突然觉得眼眶湿润了。似乎吕渊知晓他著了梦魇,不然他半夜是不会醒来的,从小就是这样,惊醒後非要跑去另一个院子将大师兄摇醒再躲进他被窝里,大师兄一如既往会拦著他,轻拍他入眠。
“吕渊…”出口的哑涩让自己心惊,那人只阖著眼帘将他揽得更近,从鼻子嗯出了一声绵绵道:“离天光还有一会儿,再睡一下吧。”
“你会死麽?”也不知怎麽了,也许真是被梦魇惊了心,竟是问出了从前打死也不会说的话。吕渊还是慵懒地没睁开眼睛,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让薛小召知道他的情感:“说什麽傻话呢…”
“你不会死的,是麽?”薛小召被他飘忽的态度惹得恼起来,像拉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扯住地宽松衣角,“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忽然额上被落下一吻,能明白什麽时就已经被压在身下,那人潮湿的长发落下,黏糊地贴打在他颈间,只听那人轻笑:“你在这世间就只剩下我了,我又怎麽舍得把你留下?去地狱也要拉著你不是?”
薛小召暗下眼眸,那过往犹如潮水将他淹没,愤怒痛苦不甘杀之後快如钩子般将他扯了一著,最後平静下来才觉得冷汗涔涔。抬首见那人正是年少记忆里的柔和神色,抬起手,将那人拉下身来,双手插进发丝里,这些年来第一次地、主动将唇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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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梨花村
瀑布轰隆水声如雷,却没入那岸边两人耳内。白衣道人两手负後,目光静谧如水唇带笑意,看著眼前俊逸的年轻人没有说话。天际的雷鸣,隐隐传来,似乎平添了逼仄与压抑。
山雨欲来风满楼,热气蒸腾气息压抑,封刀闭上眼睛将水汽吸入肺腑,万物的气息总是如影随形,感官都被打开了,好似那天地间的气息不住由他的毛孔吸入体内,转化作体内气脉涌动的真气,闭目,精神不住强化凝聚。外界本来吵杂,过滤的不单单是声音,更多的是心境。
心静下来杂念涌生,人身始终有限,天地气息却是无穷,心魔无时不在,若只聚不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气凝暴毙,过程亦是凶险异常,想要顺天道又谈何容易。这种顺天地造化,体味人水融为一体的玄妙功法,得著白衣道人授予的玄真武卷才有所突破。
忽然气息一凝,封刀阖上的双眸微抖,伸手接住袭来的掌,那掌气劲如惊涛骇浪,封刀出手仿若化作潺潺流水将那气劲柔和包裹,又运起内功弹了出去,惊起潭水如雾。
白衣道人似笑非笑的眼倏地睁亮,急退几步,抽剑爆出无可形拟的精芒,有若脱弦之箭化作一道长虹,罡气震得潭水冲天而起,刀剑相交之处潭水犹如破浪,一白一篮身影在潭边打得只现两道急速身影。
乌云早已盖顶,忽然一道电光金矛穿云刺下,在两人头上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狂风卷起天地失色,滂沱大雨漫天打下。封刀手起刀落,与道人的剑锋锵锵地交击著。
道人仿佛把天地间的气息以已体作媒介,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透过手上相击的利刃冲入封刀经脉里,似乎只要封刀一下支持不住,那无可抵御的澎湃力量会把他冲成碎末。封刀没办法挡住排山倒海来的气劲,现在他才知道白衣道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微微蹙起修眉,想起道人近两年来的教护,脑中慢慢浮现起玄真武经上的武学,凝下心神将能感受到的水汽化为己用,化经脉若河川般把来自道人而来的深不测的力量吸纳入体,舒引运转。
白衣道人淡然的神色里忽地飘出一丝抚慰笑意,手中长剑顿作一团银白芒点,反射著天上电光,流星追月般穿过雨幕往封刀刺去。封刀平地腾身将射来的剑芒都避了开去,看似软绵无力,可从天而降的雨箭都给劲气迫得溅飞横泻开去。
两人刀剑冷芒如若惊龙,在空中刹那间相交了百多击,无论对方如何变化,这边都能攻击到对方利刃上。天地的水汽,循环不休地在刀剑交击中在两人经脉间运转著,天空则轰鸣之声不绝,衬得两人威势至极。
大雨渐渐止息青空朗日重现,两人衣衫皆没有沾上半滴雨渍,武斗相距数十丈外竟是干干爽爽的没有一滴雨水遗痕。他们越打越慢,似是时间和雨幕忽然懒惰倦怠了起来。
到慢得无可再慢时,封刀倾尽全力,施出浑身解数,削出最後一刀,刀芒斜射开去,横斩道人的右肩,道人的剑刃破空冲出,直取封刀的咽喉!
两人眼光交触,同时会心而笑,心神融合无间,像师徒外竟也像往来了许久的朋友。封刀看著离道人右肩尚一指距离的刀、和紧贴著自己咽喉的剑,不好意思地笑了。
道人收剑而立但笑不语,封刀单膝下跪低首道:“前辈,封刀…让您失望了!”
道人哈了一声让他起身道:“短短时日你能如此,真真已是非同小可,这一指的距离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赶上,兴许要花上百年也说不定。”
“但是前辈全全是游刃有余,让封刀自愧弗如。”封刀起身谢过,回想道人修为满是叹服,末了想到什麽犹豫问道,“前辈…封刀可以问一个问题麽?”
“你问。”道人坦然。
封刀虽然长进极大,神色早不似从前那般冲动,但依旧藏不住隐隐的好奇问道:“前辈…你真的岁数过千了麽?
触及年龄问题道人咳了一声,不答反从袖管里掏出一张大红纸条塞给封刀:“午後你便下山,找到那梨花村,将这纸交条给一户姓陈的人家。”
封刀点头收好纸条问道:“那要是村里不止一户姓陈的人家怎麽办?”
道人眼观鼻鼻观心:“随缘,随缘,姓陈的多了你便挨家挨户地问,要真找不到你拿回来给我,还可以卖钱。”
“您说过身外之物皆是浮云…”
“皆是浮云也有不少不得辟谷之术的徒儿要养,”道人笑得脸不红心不跳,“快去吧,办完了事,天黑了你还可以到附近的城镇看看灯火,听闻有夜间集市,毕竟在山上久了去外边转转也是应该的。”
“恩…”
“还有,照这刚过午的时辰,下山不要从大路走。”
“为何?”
“唔,既然不信你便走,不要怪我没提及过。”
“哦。”
难掩好奇便顺著大路下山,才後悔没有听从道人的话,或者道人最後那种语调分明是想看笑话。不是有异,而是上午道宗道子念早课不得叨扰,午後正是仰慕剑仙道的人们上山求道进香的时辰。不得不说黔灵山道宗真是威名赫赫,来修道进香顺著山麓上来的人如潮水涌动。
亦或不少女子根本存著奇怪的目的上山,见著封刀俊俏的摸样便掩不住欢喜拖著他问道讨教,虽然女子们举止皆是大家风范,但那热情的程度简直让人窒息。他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早欲哭无泪,难怪那山上一干道子从不走大路。
总算脱离了女子们的魔爪,心有戚戚地同时,暗想这黔灵山上里道子…似乎各个还长得不错,而且修为越高的越显年轻貌美,他在道宗里的这些日子曾怀疑过是不是魏国的美人都跑到山里修道了。直到同屋小道人隐晦地说容貌其实会和修为挂钩,封刀心里疑惑才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