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看著他眼中的黄口小儿一个个地将自己的弟兄解决了,最後走近自己,那人脸色平静得堪比一滩死水。首领看著在树後面吓得不敢动弹的男娃儿,悲从中来,吐出一口血沫骂道:“娘的,要杀就杀,大不了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条汉子!”
斗篷人皱眉就要扬刀,忽感变数猛地往一方抓去,竟卡住了那男娃儿的颈项,松了手,男娃儿滑到地上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他又打又踢:“不要杀我爹爹…呜呜呜…不要杀我爹爹…”
“你杀我行了!敢动我儿子,老子变成恶鬼也不放过你!”首领大骂,话音刚落忽觉颈项上极度地尖锐辣痛,他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切口血雾奔涌,男人瞪大双眸,原来身首分离的感觉竟是这样…那些被他分离了身首的人…死前也是这般感觉麽…
男娃儿看著自己爹爹的头颅滚落尘土,那被鲜血喷得红透的高大身躯还站了一会,就砰地倒在了地上。男娃儿瞪著那汉子的头颅,说不出任何话,那长得很好看却比恶鬼还可怕的人在他面前蹲下,白白的手指摸上他的头发,男孩已吓得动弹不得。
男孩听得那人说:“我姓封名刀,你长大了若想复仇,就来找我。”那人的手离开了他头发,很好闻的味道也没了,男娃儿不懂为什麽居然想让那恶鬼再摸一摸他头发,於是定定地看著那灰蓝背影逐渐消失在眼界中。
而後懵懂地环视一周,见爹爹和叔叔们的身体都倒在了地上,男娃儿这才意识到这都不是做梦,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瀑布轰鸣,封刀静静跪坐在莲花石上,这一坐便是三日,不睁眼不动弹,任飞流而下的大水把自己冲刷透净。第四日天边晨曦微启,回到屋内,换上素色无纹的布衣到了大殿里。道尊也换了素色的布衣,独自一人跪坐在大殿中央等他。
大殿里透进微弱晨光,显得无比空灵,幽静的烛火轻荡,好似能让人静下心来抛开一切杂念。道尊身旁剔透的珊瑚架上横著一把长刀。封刀不做观视,慢步到道人前行礼跪坐下来,低头谦恭。
“你终究还是去了。”道人说道。
“是。”封刀承认不讳。
“你可後悔?”
“心痛,却不後悔。”
道人听了便问道:“人杀人,有很多种,天杀人只有两种,永生或长死,封刀,你杀人是哪一种?”
封刀低眉道:“非人杀人,也非天杀人,乃是为了大义而杀,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
道人严肃道:“只要握上刀剑就难免步入人世泥淖,杀人者人杀之,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用刀剑杀,用权谋杀,用爱恨杀,用情仇杀,红尘中人性有多复杂,杀人的方法就有多少种。但为大义而杀,必须脱去贪嗔痴恨、爱欲情仇,这与你来此修行的目的全全相离,你如何做得到?”
封刀听了双唇微微颤抖,慢慢抬起头直视道人:“确实全全相离,这些日子封刀一想这些,只觉得剐心泣血,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但是渐渐懂得…只有情,不能救人,软弱无能只会让想保护的人死去!杀人只为永生与长死,可人生在这个世上就不可能永生,一切都注定走向不变的终点。我无法保得他们永生,只愿与他们一起长死,虽苦於心,却无惧无悔!”
白衣道人静静听他说下去。
封刀咬齿几次,终於说出:“虽心意已决,既来人世一遭,便要不悔此行,只盼长死前手中刀剑能斩杀奸邪,就是死,也是解脱。”
道人轻道:“贫道从不收眷恋尘世的年轻人,因为他们都没有看破。道家的一些想法并不适合尚有抱负的年轻人,来趟人世就该尝遍酸甜苦辣,除非身入尘而心出尘。这些年来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你却是我的破例。你说解脱,反璞归真,是为大解脱,静心看破,才能了无牵挂的真自在。人在他方,你心里的牵挂不曾断过谈何解脱,可没有束缚与苦痛,何须解脱?万事万物,能转化轮回,红尘俗世,谁说得清?只望你日後不要被伤痛打垮,要反去悟思更深层的道,但并不表示将那伤痛化作虚无,不在意不是真解脱。人不应该在失去一切之後,才从痛苦打击中寻求正面的意义,因为那时候,遗憾就太多了。所以…”
道人双手捧起珊瑚架上的古器递给封刀:“我便把大义,交给你了!”
见道人递来那长刀,又听得道人的潺潺教诲,封刀心中巨震热泪盈眶,低下身子双手颤抖地作了个揖,良久才低眉顺目地摊平双手,那长刀便放到了他手心里。
封刀半起身,细细打量手上古器,鞘面色泽暗淡无光,纹路仿若远古图腾,轻轻将刀身抽出,银白的光芒足足将照进大殿的日光压下,刀身暗纹婉转交错,仿佛延伸出了亘古的传说。
“这是我好友的遗物,名曰铅华,你且好好用它,不要辜负了它的名。”道人说道。
封刀心头巨震,万般言语和感激都只化作热泪。道人阻止他磕头,扶起了他看向大殿门:“看来,是时候了。”
听得动静,封刀拭干泪水扭头去看,那个以恭敬之姿站在大殿门栏边的男子,竟是许久未见的岳无痕。
岳无痕向白衣道人行礼:“谒见道尊者,岳家七郎岳无痕,代太子殿下前来赴两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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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呵呵呵,要和太子见面了,要出征了~
☆、第三十七章 出征
回首仰望那片隐於云海的巍峨山峰,封刀跪下恭敬行了礼,磕了三个头,直到岳无痕叫了他,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下到山脚有一辆马车等著他们,车上驾马的人身著黑衣头戴毛边黑帽,封刀想起这是黑龙骑的装扮。
马车跑得飞快,官道上好几处磕磕碰碰的地方差点让两人跌了出去,然岳无痕看似毫不在意,但那铁青的脸色出卖了他。封刀抓著厢内扶木,微微偏头看了看岳无痕,其五官比起两年前的明豔秀丽、现在是更为凌厉一些,如果忽略越来越青的脸色的话。遂略有同情地说:“你想吐就吐出来,我不笑你便是。”
“无碍!”岳无痕脸色越加难看。
“你每次都这样麽?”封刀不由怀疑这个他太子贴身侍卫是如何当的。
也许是封刀怀疑的眼神太过露骨,岳无痕道:“只是厌恶坐马车罢了!”封刀见他逞强也不说什麽,撩起一点帘布,两手环胸抱刀看著马车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中途没有休息,只买了干粮彻夜赶路,三日後到达了京城。驾车的黑龙骑拿出令牌,马车便驶入城门缓慢地绕城而行,避开了闹市,只从不远处隐隐传来鼎沸人声。
渐渐进入一条幽静大道,两侧的深宅大院都占地颇大,户户从高墙上露出的屋角都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热闹的人声就在这里无所踪迹了。除了那次下山到梨花村,已许久没有到过有人气的地方,封刀现在只觉格格不入。
马车终於在一户宅院前停住了,朱门耀眼石狮凛然,门楣上一块镶金牌匾 ─ 岳府;两大金字苍劲狷狂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末了署名 ─ 鬼谷凰先。
“你暂且在这里好好休息,三日後启程。”岳无痕下了马车脸色即刻好多了,给封刀安排好歇脚之处後就和黑龙骑一并匆匆离去,而封刀只是坐在小院里看那飞檐上的碧空,抱著刀默默凝视。
第四日清晨万巷皆空,巍峨的北城门前,五千士兵皆下跪行礼,来给魏军送行的民众也匍匐在地。城门前辰位上设置了祭坛,堆起柴堆,宰牲献祭,撤牲後将柴堆点燃。在牛羊谷物堆成的殉阵前,身著黑金龙袍的天子取牲血淋在军器上。待领军的将士分享完胙肉後重新跪拜,皇帝便取了酒器斟与太子饮下。
封刀跪在队伍前面,离太子不远,不经意间微微偏头,注意到皇帝将太子的手握在手心上,姿态亲昵,太子即刻将手抽出退後行礼,那动作仿佛是皇帝手心带刺扎得他浑身疼痛般。封刀低下头去觉得奇怪,也不作他想,猜也许是征途艰险,帝王再是无情也是父亲,血骨相连怎不担心。
时辰到了,太子就与众将士上马,举剑大喝一声出征,顿时万人呼喝、铁蹄铮铮、鼓如雷鸣!五千白虎军便晃晃荡荡出了城门。封刀便骑著马夹著刀,跟在岳无痕後边,不做他言。
薛小召撑著脸坐在树下看著玥族人练武,姿态非强硬却阴柔难防,突然听到四下一片嘘哗,再看前面形式已不一样了。一个强壮的男人手握弯刀追击吕渊,但吕渊却踏著一种奇异步法,每一个闪避下都像多出几个人影让人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实影,男人只一瞬间就喷血倒在地上。
“太弱了…”吕渊站定道,“想就这样报仇吗?只会白死在魏人刀下吧?”男人怒吼一声爬起来朝吕渊刺去,电光火石之间,纤长五指抵住了男人额头,吕渊双眼微眯尽是阴霾,白皙手背青筋暴起,脑浆四溅,被粉碎了头颅的男子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