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弘烨一怔,啼笑皆非,但心里居然不可思议地微微一软。他还真的伸出比他粗了两三倍的尾指和他勾了勾,做完这个动作后他顿觉荒谬,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板起脸:“说。”
羽成蘅道:“……是阿谋哥哥。是我太久没有见他,想念他,他才会来的!”用力点头强调,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没有经得他的同意,周凤谋居然擅闯流水小榭!看来之前跟他说的话他是当耳边风了!
司徒弘烨眼里闪过寒酷的光!
“你脖子上的……”他没有笑意地勾起唇。
“阿谋哥哥平时都是这样跟我玩的,没有关系……就是有点痒……王父不要生气。”羽成蘅拉拉司徒弘烨的袖子,有些讨好地撒娇道。
其实周凤谋的确来了,但见了他脖子上的痕迹又马上怒不可遏走了,估计不知道往哪里消气去了。论起独占欲,周凤谋比之司徒弘烨也不遑多让!不过羽成蘅可没有说谎,周凤谋真的来过流水小榭,平时也真的会占他的便宜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只是这一次不是他干的,而是羽成雪干的而已。但无论司徒弘烨和周凤谋都不会想到羽成雪身上,以他们的性格也不会当面把这件事弄清楚,误会是一定会造成的!
不出所料,因为有了周凤谋之前的表明心迹,司徒弘烨已经认定这是周凤谋干的好事!
“王父没有生气。”他只是想把周凤谋吊起来鞭打一顿,把流水小榭里侍卫通通打板子——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周凤谋潜进来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毕竟以周凤谋的能耐,在燕棠不在的情况下潜入流水小榭并不困难。但一旦周凤谋之流对他这个主子有了反心呢?是不是可以随时潜入他的居所要了他的命?他的亲卫不该只有这一点能耐!
而周凤谋,可能是他把他纵容过头了,让他连尊卑亦不分了!只顾我行我素,任意妄为!
“王父,阿蘅喜欢阿谋哥哥,您一定一定不要罚他……”羽成蘅软软道。
“阿蘅还小,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待你长大,王父会给你真正喜欢的。”司徒弘烨摸摸他的头。
羽成蘅抬起脸正对着他:“……是阿谋哥哥吗?”真正喜欢的?
“不是。”司徒弘烨肯定道。
羽成蘅蹙眉:“但阿谋哥哥说……”
“他说的都是错的,你不要听。”司徒弘烨道。
羽成蘅一脸困惑。
“以后你会明白。”此时司徒弘烨真有点后悔当初放纵羽成蘅和周凤谋接触。看,都把好好的一个孩子的礼教常纲扭曲成这样了!
该挑一个当世大儒好好扳正羽成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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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弘烨很是雷厉风行。
第二日他首先找了个由头把周凤谋打了二十鞭。
“胆大包天!再有下次,取你狗命!”司徒弘烨的脸色很严厉。
周凤谋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偷偷潜入流水小榭的事,心里也明白自己越轨了,但他对司徒弘烨出尔反尔动了羽成蘅的事暗生恼怒,一点也不想辩解,沉着脸不发一语领了鞭子。看在司徒弘烨眼里,又是他越发桀骜不驯的又一明证。
周凤谋并不知道他心爱的小皇子三言两语间已经在司徒弘烨面前把他卖了个干净,偏偏人家说的还没有一句是虚言,即使日后“真相”曝光了也奈何不了他,注定吃下这个哑巴亏。而因为周凤谋刚上任两部统领便挨了打,司徒弘烨训斥的话还极削他的面子,一些与周凤谋交好的同僚以为司徒弘烨是趁机打压他的气焰,心里多少有些为他不平。
不说司徒弘烨此举如何让下属感到难受,此时他可没空照顾他们的情绪。他正想着给羽成蘅找太傅。因为他在学问方面并不擅长,便找上桓越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考虑着桓越毕竟是羽成蘅的亲外祖父,应该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外孙。司徒弘烨看重羽成蘅,便有点不满桓家对他的不闻不问。所以他决定冷一冷容妃小桓氏和十四皇子羽成瑛,让桓越不会把所有期望放在他们身上,分出一部分给羽成蘅。
他并没有打算让羽成蘅成为太子。一旦成为太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他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终日不得安宁。他只想让羽成蘅一生平安顺遂,享尽荣华富贵,不需要为生存汲汲为营、颠沛流离……
桓越早已听闻羽成蘅突然得了司徒弘烨的宠爱,很是心惊胆战了一段时日,正盘算着要不要搭一把手把人捞出来——羽成蘅和桓家的关系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疏远,其实上几年下来,桓越已经隐隐看出一些端倪。但光这些端倪已经足够让他心神巨震,若不是羽成蘅压住,他都想举旗支持这个小外孙放手一搏。时至今日他都依然摸不清羽成蘅私下可以调动多少力量。
司徒弘烨吩咐下来的这个任务桓越是求之不得。不过这老狐狸脸上还是惊疑了一下,露出审慎的神色:“臣自当尽力。”
“本王要的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办妥。”司徒弘烨道,“对阿蘅,本王很看重。”
桓越的老心肝忐忑了一下,试探问:“十一殿下……可有不为人知的出众之处?”
司徒弘烨道:“你只管多照看他。这是本王的命令。”
“臣遵命。”桓越顿了顿,“臣的小孙与十一殿下曾交好,一年前入选御前二等侍卫,不若让他为殿下伴读?”
桓越如此知情识趣,司徒弘烨颇为满意:“就依你之言。”自从周凤谋潜进流水小榭见过羽成蘅后,羽成蘅开始不时念叨要阿谋哥哥陪他玩儿。这让司徒弘烨下定决心彻底隔离了他们两人,他也正想着办法转移羽成蘅的注意力。
桓越恭敬退下,径自寻思该如何嘱咐么孙桓天诚如何配合羽成蘅的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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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流水小榭翻着书看的羽成蘅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跪倒在苍白消瘦的来人面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充满孺慕之情地喊了一声:“父皇……”
☆、36
正德帝羽宗仪畅通无阻地进入流水小榭。
即使他被司徒弘烨纳为嬖宠,他还是这个国家的至尊。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司徒弘烨私底下对他又一向优容,流水小榭的侍卫自然没有拦他。
或者正确来说,源于对司徒弘烨的强大信心,既然司徒弘烨认为羽宗仪是无害的,他的手下也跟着认为羽宗仪是无害的,他们自信能应付羽宗仪制造出来的一切麻烦。
不得不说司徒弘烨最终为这种自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是后话不提。
无论流水小榭的侍卫对羽宗仪再恭敬有礼,羽宗仪还是无比痛恨流水小榭。事实上他是流水小榭的常客,但每一次他的到来都是司徒弘烨传唤的。多来一趟流水小榭,就多提醒他一次他是如何像狗一样被司徒弘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时他觉得贪生怕死软弱无能的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愧对羽氏皇室的列祖列宗,但他只能忍,没有止境没有尽头那般忍,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
小八羽成凝的事令他痛心疾首。他对司徒弘烨的顺从忍让终究还是保不住他的孩儿们。他恨司徒弘烨,更恨自己竟然除了付出一具臭皮囊外完全没有抗衡司徒弘烨的能力,如今连这一具臭皮囊也失去作用了。他束手无策,茫然不安不知该何去何从。
眼看小十一羽成蘅也跟着折进去了,羽宗仪开始绝望。他还记得三年前那双没有任何鄙视轻蔑,只有仰望孺慕之情的清澈的大眼睛。他没有任何办法挽救他,只能踏入他以为永远不会心甘情愿踏入的流水小榭,去看看他这个丧母丧兄还不幸被司徒弘烨看上的孩儿。
羽成蘅和羽宗仪见面的次数不多,面对面说话的次数更是只有一次。他想不到这短短的时日羽宗仪已经两鬓斑白,清丽文弱脸上的疲累之色比以往哪一次都浓重,浑身散发着生命流逝的绝望之气。可见司徒弘烨近来的作为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羽成蘅对羽宗仪的感情很复杂。以羽宗仪的才干能力实在难以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但他在国家危难之时被推上帝位,又得了野心勃勃的司徒弘烨相助解了灭国的危局,反而坐实了皇帝的名头。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龙椅还没有坐稳便被司徒弘烨夺了权,他又没有足够的智慧手段与司徒弘烨抗衡,只得忍辱偷生。作为他的妃嫔儿子的日子也因此变得很不好过。
但即使是螳臂当车,羽宗仪也在以他仅剩的力量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妃嫔儿子。羽成蘅想起当年在皇家书库突然出现的羽宗仪,那条密道恐怕是他最后的保命法宝,但为了救他这个并不亲厚的皇儿,羽宗仪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而且在经历整晚的亲生儿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折辱后,他马上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地方把见证了他的耻辱的儿子救走……那一刻羽成蘅是极震撼的!
这是一种多么义无反顾的保护!羽宗仪明明懦弱无能至极,偏偏又矛盾地以如此绝烈的方式显露他的拳拳爱子之心……
更别说知道羽成蘅想看什么书后,羽宗仪宁愿暴露一个暗桩也给他带来他可能有用的情报。事实上他送来的情报确实帮了当时的羽成蘅不少忙。羽成灏捧着那些得来不易的情报都为活在司徒弘烨层层监控中的羽宗仪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