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贵妃娘娘说、说沐浴更衣……之后、之后她抱着琴出来,狠狠、狠狠砸在地上,便、便吐血倒地……太医过去了,道娘娘、娘娘是服毒在前,药石罔治……”宫人受了很大的惊吓,结结巴巴道。
羽成雪的唇角倏然渗出血痕,他寒着脸往殿外走。他要去静贵妃的玉莲宫亲眼证实这一切!
“站住!”司徒弘烨厉喝道。
羽成雪充耳不闻。
“看来王氏是蔑视梁陈两国,认为两国使臣不配聆听她的琴音,不惜以死相抗。”司徒弘烨缓缓道。
羽成雪转过身,凤目赤红一片:“司徒弘烨!”事已至此,他还要颠倒黑白,往静贵妃身上泼脏水!
“大胆!你敢直呼王父名讳!”羽成珠叫嚣道,他站起来挡在司徒弘烨面前,“他想对王父不敬,抓住他!”
守卫在奉先殿的侍卫都是司徒弘烨的亲卫,他们在等待主人的命令。只要司徒弘烨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去制住羽成雪。司徒弘烨却不言不语,用毫无温度的泛着猩红的狼眸蔑视地看着羽成雪,似乎笃定他不敢放肆。
羽成雪浑身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寒气,他死死盯着司徒弘烨,上前一步!
“阿絮,不要!”
一道软糯急切的嗓音突兀响起!一个小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羽成雪,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阿蘅……”羽成雪哑声道,胸口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这一声仅仅两字的叫唤极度痛楚,仿佛受伤的兽被逼至绝境的呜咽,出自素来淡漠孤高的绝色少年之口,令人顿觉悲怆。
阿絮向来是高不可攀的莲,何曾尝过这种沉入深渊绝境的痛?羽成蘅心里一痛,努力收紧双臂把他牢牢困住:“阿絮,阿絮……”他不能说更多,只能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安抚他,劝慰他。
司徒弘烨分明是激他动武犯上,绝对不能上当!他们不能毫无价值地折在这里!
羽成雪手握成拳,浑身发颤。他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羽成蘅一来他便醒悟过来,然而此仇不共大天,就算以卵击石、以卵击石……感情与理智同时撕扯着他的神智!
深深感受到羽成雪的挣扎,羽成蘅猛地转头看向司徒弘烨,一字一顿道:“王父恕罪!四皇兄只是悲伤过度一时失态!王父胸襟广阔,定不会因此事责怪四皇兄……”
羽成珠闻言冷笑。他已经看出司徒弘烨有意为难羽成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既能讨好司徒弘烨又能打击对手的机会。
“荒谬!明明是他……”
“闭嘴。”司徒弘烨突然喝止羽成珠的话。
羽成珠一愣,扭头看向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却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羽成雪,而是以一种极为奇特的眼神一瞬不瞬看着羽成蘅,似悲似喜,深沉复杂。
羽成蘅心里一突,无辜地眨眨眼,不动声色。
“过来。”司徒弘烨朝羽成蘅伸出手,语气竟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
羽成珠似被无形的铁锤重击心口,难以接受地睁大眼,一脸的不甘妒忌。
羽成蘅没有动,有些困惑地蹙起眉。
“不是想让本王赦免羽成雪的罪吗?过来。”司徒弘烨道。
羽成蘅动了动,天真又不确定地盯着司徒弘烨,脸上带着畏惧:“真的?”
“只要你过来。”司徒弘烨难得的有耐性,语气不容置疑。
羽成蘅歪歪脑袋,有些畏缩地慢吞吞收回抱着羽成雪的手臂,小心翼翼走向司徒弘烨。
羽成雪的神智似乎有些恍惚,但他下意识地伸手拉住羽成蘅不让他靠近司徒弘烨。一碰到羽成蘅,他的凤目一下子变得清醒,仇恨而防备地看着司徒弘烨。
司徒弘烨眼神一冷,大步上前一手抄抱起羽成蘅紧紧钳制在怀里,凌厉道:“抓住他!”
侍卫一哄而上,利落地把羽成雪抓起来。羽成雪凤目一厉,要挣脱他们的钳制。
“不要,阿絮!”羽成蘅叫道,在司徒弘烨怀里挣扎起来,“王父您答应过的!您答应过的!”他胡搅蛮缠,瞥向羽成雪的眼里闪动着一抹坚决,示意他不要反抗。
羽成雪看懂他的眼神,垂下头慢慢停了动作。
“好好,不会伤他的。王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司徒弘烨轻而易举地按下羽成蘅的挣扎,如获至宝地抱着他往奉先殿外走,完全把殿内的人抛到脑后。
“王父!”羽成珠忍不住喊道,“宴会还没有结束!”
司徒弘烨不耐地回过头,对殿内的人随意丢下一句:“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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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弘烨曾对羽成蘅说过:“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但趴在他的肩头上装睡的羽成蘅此刻分明听到司徒弘烨嘴里唤着一个缠绵至极又诡异至极的字。
他唤:“娘……”
☆、33章
羽成蘅被抱放在流水小榭里司徒弘烨的寝室。
这个寝室有别于皇宫的奢华堂皇,摆设器具都简单到称得上简陋,色调暗沉让人无端压抑,只有一点火光如豆。
司徒弘烨坐在羽成蘅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眼神时而狠戾时而迷蒙,似乎陷入自己的情绪来无法自拔。
羽成蘅盘腿坐着,姿态要多乖又多乖,仰着脖子让他看着自己的脸看个够,虽然他的手心已经悄然汗湿,心脏也紧缩着警惕司徒弘烨的随时暴起。
因为听到那声模糊的“娘”,羽成蘅心里有了荒谬又不祥的预感。司徒弘烨曾经厌恶他厌恶到不想再看到他,这时却态度大变,他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他的脸。
这三年来他的脸长开了一点,和七岁那时有了不少差别。他的长相本来有五分肖似司徒弘烨,如今却只剩下三分不到,但反而和司徒弘烨的……娘扯上关系?
羽成蘅正胡思乱想,一只大手突然抚上他的脸颊,冰冷的、粗糙的、轻柔的,像蛇一样恶心的。
他毛骨悚然,对上司徒弘烨阴翳的眼。
他从未和司徒弘烨离得这么近,看他看得这么认真……
他忘不了当年在皇家书库生死一线的窒息感,那一声声剑尖摩擦地面的刺耳的夺人心魄的响声。他忘不了这个男人折辱了他的父皇,是杀死他的母兄顺贤妃和羽成灏的凶手,这个男人刚刚还逼死了阿絮的生母静贵妃令阿絮伤心痛苦……他对羽国皇室的恶行罄竹难书,是羽成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羽成蘅圆圆的大眼里蒙上水雾,仿似惊惧。
“别怕。”司徒弘烨盖住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生硬的哄诱,“你不要怕我,我会对你好。”
羽成蘅颤抖,纤长的睫毛轻轻动着,擦过司徒弘烨的掌心。他对司徒弘烨畏惧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是能一下子扭转过来的?
“你说话。”司徒弘烨等了又等,烦躁道。
羽成蘅吓了一跳,不自觉缩成一团,无措又委屈地看着他。
“你说话,我不会吃了你。”司徒弘烨受不了,霍然起身跺了一圈,俯下身握住他单薄的肩头道,而后因为手下那瘦弱的触感拧起浓眉。
“但、但王父您,不喜阿蘅……”羽成蘅声如蚊呐。
“如今不同了,我会对你好!”司徒弘烨重重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为什么?”羽成蘅困惑。
“不要问!”司徒弘烨厉声道,“只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羽成蘅被他陡然严厉的神情骇住,扁着嘴红了眼,又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言不语,无所适从。
司徒弘烨见他又缩回去,额上冒出青筋:“你再不说话,我就杀了羽成雪!”
“不要!”羽成蘅马上抬起头,哀求道,“不要杀阿絮!”
司徒弘烨见他终于肯开口,一愣之后笑了。
他道:“你听话。你听话我就不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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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弘烨把整个清华宫搬到流水小榭,包括所有羽成蘅用惯的被褥、玩具、纸笔、用具以及所有的宫女太监,因为羽成蘅到了陌生的地方完全吃不香、睡不着,不过几日便小脸憔悴,眼下现出深深的青色,气息恹恹。
太医过来把过脉,道十一皇子身子落了病根,体虚气弱,需要长期静养,否则会影响寿元。
司徒弘烨听得脸色铁青,开了内库把各种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搬出来,令太医开方子调养羽成蘅的身体,又把他的吃穿用度提了一个档次,同时让人重新修葺自己的寝室,因为司徒弘烨坚持和羽成蘅一起睡,羽成蘅却十分害怕寝室的暗沉阴森。
羽成蘅成为司徒弘烨新宠的消息如燎原之火传遍皇宫。当很多人都以为司徒弘烨会对羽成蘅这个才十岁的小皇子施加侮辱时,司徒弘烨却狠狠发作了一串人,令人缝上他们的嘴巴再继续在原来的地儿伺候。
“再敢非议十一皇子,本王灭其九族!”司徒弘烨冷酷道。
这一宣告顿时止住了越传越离谱的流言蜚语,宫人噤若寒蝉。
司徒弘烨对羽成蘅维护至此,不说羽成珠妒忌得双眼发红,明月郡主司徒悦这个被娇宠惯的独女首先忍受不了。她提着鞭子径自闯入流水小榭,扬言要把蛊惑父王的羽成蘅鞭笞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