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成蘅唇边扬起不含笑意的弧度:“陈留刺客作的孽,靖宁宫、东宫宫人全部绞死?”这不是最显而易见的杀人灭口吗?
羽成雪微颔首:“确实可疑。而且五日后,靖宁宫与东宫一同封宫。”
“母妃与太子哥哥的……绝对和司徒弘烨脱不了关系。”羽成蘅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顺贤妃和羽成灏永远离开他的事实。提到司徒弘烨,他的眼里闪过恨意。他甚至不让他见顺贤妃与羽成灏最后一面便强行将他们入殓!这是何等的欲盖弥彰!
“阿蘅,真相尚未查清,不可轻举妄动。”羽成雪握住他的手。即使这件事真的与司徒弘烨有关,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与司徒弘烨抗衡。羽成蘅若贸然行动,只会白白送了性命。更何况这件事处处透着诡秘,毕竟顺贤妃和羽成灏的死太过突然,他们属司徒弘烨一党,司徒弘烨根本没有杀死他们的理由。羽成灏可是司徒弘烨一手精心培育长大,对他言听计从。羽成灏一死,立储必将重新提出来,对司徒弘烨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司徒弘烨事后的处置又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他动的手。
“必须在封宫之前进去一趟。”羽成蘅幽幽说。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以报此仇。
“你有可用之人?”羽成雪问。
羽成蘅也不避他,直接叫了小冯子进来。
羽成雪清冷的目光落在小冯子身上,完全没有对着羽成蘅时的那丝温情,只剩下寒意与审视。
听到羽成蘅有意让他去一趟即将封宫的靖宁宫和东宫,小冯子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不愿?”羽成蘅淡淡问。
“奴才不敢。”小冯子连忙磕头,“只是……”
“只是什么?”
小冯子一咬牙:“请殿下饶恕奴才擅作主张之罪!因为娘娘与太子殿下被害之事太跷蹊,为免证据被全部毁去,奴才曾夜探两宫……”
羽成蘅与羽成雪闻言都觉得颇为意外。羽成雪问:“可有发现?”
小冯子摇摇头,顿了顿又变得迟疑。
“我不怪你擅作主张,有话便说。”羽成蘅道。有羽成雪在场,小冯子的小心翼翼大部分是装出来的。他不会和他计较,如果有发现,他还会庆幸他有如此先见之明。
小冯子自衣服内轻手轻脚掏出一个小布包珍而重之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竟是一叠枯黄的巴掌大的树叶!
羽成蘅的脸色顿时变了!
“阿蘅?”羽成雪不明白这样一些皇宫里随处可见的枯叶有何特别。
羽成蘅问:“是在哪里发现的?”
“奴才在东宫花园的假山后发现的。”
羽成蘅顿时说不出话。羽成雪问:“这是何意?”
羽成蘅恹恹道:“太子哥哥每次陪我玩捉迷藏,总担心我太笨找不到人,若我两刻钟内找不到他,他便在藏身之地丢出一堆树叶以作提示,让我稍作观察便能很快找到他……东宫花园的假山后,是他和我的玩耍之地……”
羽成灏总是很忙碌,和羽成蘅一起玩耍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都成了极难得的回忆。这一次,羽成灏借着这一堆树叶,告诉羽成蘅真正杀他的凶手是谁!
羽成雪一点即透:“叶……烨……”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司、徒、弘、烨……”羽成蘅慢慢捏拳,仇恨道,“我必杀他报仇!”
☆、20第二十章
当朝顺贤妃与太子殿下被陈留刺客刺杀身亡,司徒弘烨切齿痛恨,命左将军周凤谋率五万大军奔赴陈留,逼陈留王交出凶手严惩。
桓家家主桓越听闻嫡女与太子外孙离世的消息后悲痛难当,宿疾发作卧病不起。桓老夫人扶杖入宫探望嫡女仅剩的幼子十一皇子殿下。次日桓越扶病上奏,恳求皇上恩准十一皇子到桓家休养十日。
桓家刚对司徒弘烨示好不久,出自桓家的妃子与太子便遭遇不测,司徒弘烨为了安抚桓家,态度宽容不少,很快便准了桓越的请求。
桓家家主的机要书房内,桓越端坐在主位上,神情苍老疲累,半开半阖的眼皮地下,一双眼睛却高深莫测,精光闪烁。他在看羽成蘅——这个他从前了解不多的小外孙。
不可否认,他以前的目光几乎都投在颇为优秀出色的大外孙、太子羽成灏身上。羽成蘅一直默默无闻地被掩盖在羽成灏的光芒之下,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桓越对羽成蘅的了解多是建立在桓家所属情报人员的评价之上。那些人员对羽成蘅的评价大同小异,基本都认为十一皇子天真单纯、内向腼腆,颇受太子、周凤谋等人喜爱,威胁性不大。
对此桓越曾有一丝疑惑但并没有过于重视,毕竟十一殿下的年纪太小,又有出色的兄长珠玉在前,根本不可能问鼎帝位。直至顺贤妃与太子殿下莫名其妙被刺身亡,桓家实力被重挫,桓越才不得不把目光放到羽成蘅身上。
以桓家的地位,宫中妃嫔不可能无桓氏女,新一个桓家女早晚会被送进宫。而且,司徒弘烨为了拉拢桓家,会给此女一个不低的份位,甚至有可能会允许她生育一名皇家子。但此过程太过漫长,若指以这个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生的小皇子,还不如好好培养十一皇子羽成蘅。
羽成灏被司徒弘烨养歪,与桓家并不亲近,想要握掌权柄时却向桓家求援。桓越虽爱重嫡女,但他背后还有整个百年桓家,孰轻孰重,他作为桓家家主,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不会彻底得罪羽成灏,便与他兜起圈子,避而不表态。羽成灏比不上桓越的老谋心算,手段欠了火候,被耍得毫无回击之力。但遇刺前的一段时间羽成灏却渐渐沉稳下来,开始能与他你来我往地周旋,甚至用他最宠爱的么孙以及桓家精英子弟的处境作为筹码谈起条件。
桓越对他刮目相看,如果羽成灏按此逐步成长,他不介意考虑站到他身后让桓家成为他的后盾。可惜该死的陈留刺客硬生生坏了桓越的盘算!
顺贤妃与太子的突然离世令桓家损失极大。桓越一边悲痛嫡女之死,一边让妻子探望羽成蘅。无论如何,桓家要保住这唯一与桓家有血缘关系的皇子。如果羽成蘅资质不错,桓越可以改弦换辙。毕竟羽成蘅才七岁,还没有被司徒弘烨毁掉,还有可教养的余地。
那天桓老夫人入宫探望羽成蘅,把他心肝肉似的搂在身上痛哭。羽成蘅神情木然,不言不语似乎受打击过重回不过神来。桓老夫人想起自己短命的亲生女儿,悲从中来,对羽成蘅是真心实意的怜惜。
羽成蘅在桓老夫人离开时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四字,在桓老夫人震惊的目光中,平静地背过身继续歇息,让绿怡送桓老夫人出宫。
桓老夫人忐忑不安地回府,把这事儿告知桓越,便有了第二日让十一皇子到桓家休养十日的上奏。
带着皇家标识的马车停在桓府门口,桓越带着家人出迎,一番见礼后,桓越携了羽成蘅入书房。
羽成蘅穿着厚厚的冬衣,托着一个素雅的手炉,间或控制不住咳嗽两声,脸色苍白消瘦,表情平静淡然,对桓越打量他的深沉目光恍若未觉。
“殿下受苦了……”桓越叹息。能在他的注目下沉得住气足足一刻钟,而且似乎能一直沉默下去,这样的定力,在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身上可不多见。
这短短的一句叹息,却打碎了羽成蘅故作坚强的平静。他眼眶一红,又马上掩饰似的低下头。
桓越也是老泪纵横。他摸了摸羽成蘅的头:“我苦命的女儿……殿下放心,老夫一定会让陈留人付出代价……”
“不是陈留人!是司徒弘烨!”羽成蘅猛地抬起头,语带哭腔道,“是司徒弘烨杀了母妃和太子哥哥!”
桓越心里一惊,脸色却严厉肃然:“殿下慎言!”
羽成蘅倔强道:“我没有说谎!”
“殿下可有证据?”
羽成蘅手握成拳:“我就是知道!”
桓越皱起眉,抚着长须心思转动。顺贤妃和太子的死处处透着诡异,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测是不是司徒弘烨动的手。但桓越完全想不通顺贤妃和太子死了,对司徒弘烨有什么好处?
此时看羽成蘅信誓旦旦的样子。难道他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来源?而假若真的是司徒弘烨动的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针对桓家,还是针对其他人?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若没有确实的证据,殿下必须谨言慎行。”桓越语重心长道,“昇王势大,殿下要保重自己。”
“外祖父,真的是司徒弘烨做的,您相信阿蘅……”羽成蘅拉着桓越的袖子,哀求道,“请为母妃和太子哥哥报仇……”
桓越道:“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夫知殿下悲痛愤怒,但此事必须有证据。”
“我们可以去彻查,有外祖父您的帮忙,定会收集到证据的!”羽成蘅殷切道。
桓越眼底闪过一抹冷漠,口上却为难道:“昇王把持皇宫,老夫实在力有不逮。”
羽成蘅失望地看着他:“外祖父不相信我,不愿为母妃和太子哥哥报仇?”
“老夫当然相信殿下。只是这事要从长计议,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不单桓家老少一千多条性命不保,恐怕连殿下的性命都不保。”桓越见羽成蘅不依不饶,终是说了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