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云想打断他,“陛下难道忘了,裴公子可是征和十三年的状元郎啊,经史子集四书五经他皆倒背如流,莫说精读,就是把《水经注》倒着写一遍也没有问题。”
“哦,这样啊!”
“另外,陛下可派秘书丞刘大人下去赈灾,毕竟那是他的家乡,熟悉当地情况好办事儿。而御史台的人也可以一路下去,一方面清查灾银之事,另一方面也可以起到监督作用。”
容华敲敲龙椅,道:“好,就这样定罢。分两路行事,赈灾之事由刘子彦办理,户部再抽几人协助他,御史台的人也一起;治水之事交由裴敬、王岩、洪由三人。”
说完就朝一旁的元宝示意,也不等朝臣反应就大步起身离去,只剩下元宝尖尖的嗓音:“退朝——”
☆、10局势如棋
符云想知道自己一下子得罪了好几位大臣,为避免和他们纠缠,他故意慢吞吞落在最后。刚出太和殿,又被一小太监截住,说是容华请他一起用早膳。
或许是因为朝上的事,容华显得心情很好,那双漂亮璀璨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笑意,看到符云想过来,忙阁下筷子招呼道:“云想,快过来!”
符云想走近几步,刚要行礼,被容华半途拦住,拉着他坐下用膳,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让他身体有些紧绷,想到昨晚的亲密,内心不可避免的充满了躁动灼热,同时又夹杂着深深的罪恶,在双重情绪的折磨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幻莫测,再无往日的淡定从容。
容华渀佛没察觉他的不自然似的,笑睨着他,“先陪我用早膳吧,等会有事和你商量。”
语气温柔而亲昵,如果不是能确定他昨晚真的醉了,符云想还以为这是风雨来临之前的美好了。毕竟天下之事,大都反常即妖。从小到大,他见过容华各种各样的笑,冷酷的、狂妄的、残佞的、张扬的、满足的、兴奋的……却独独没见过现在这样的,温柔中带着满足,亲昵中带着宠溺,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可转而一想,自己有什么可供讨好的,便只当是看错了。压下那些纷杂思绪,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道:“谢陛下!”
容华眼眸黯了黯,又转瞬即逝。不管怎样,云想始终是云想,即便不如从前亲密,却依旧是站在他这边的,朝堂上的配合就是最好的证明。
早膳后,容华携符云想慢悠悠去了御书房,宫女太监早备好了茶水棋盘,旁边的香炉中熏着檀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下几盘吧,好久没和你对弈了。”容华在一端坐下,眼带询问的望向符云想。
符云想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于是顺从坐下。
黑子轻轻搁上经纬交叉的一点,容华问道:“你觉得刘子彦这人怎样?”
符云想食指与中指夹起一颗光滑的白子,回道:“有勇有谋,可堪大用。”
容华夹着棋子等他落着,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看了眼窗外,道:“先看看吧,如果这次他把赈灾之事办得漂亮,回来就重用他。”
符云想落下棋子不语,容华又似不经意问道:“治水之事裴敬真能胜任?”
“状元郎可不是虚的!”符云想瞥了眼容华,又补充道,“裴敬是个人才,才情和学识朝中没几人及得上,只是他似乎志不在做官,所以这几年才屈居中书舍人默默无为。”
“是吗?”容华毫不在意他的评价,眼睛扫过对面的人,暗想,在我心中这世上没一个人及得上你分毫。
秋日的阳光不太浓烈,淡淡的照进室内,在棋盘上投下光与影的剪影。
在这份难得的静谧平和中,容华缓缓而郑重道:“云想,来年春闱之后朝中大概不会太平静,到时你去北疆待一段时间吧!”
符云想手一抖,白玉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再蹦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这是容华第一次在没有战事时让他离朝,喉咙似堵住了般,艰涩得发不出音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整个人置身于光影里,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眼眸专注的盯着棋盘,似在思考下一步该怎样走,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帘下投射出一片阴影,让人无法窥视里面的神色。
“为什么?”
容华落下黑子,随意道:“朝中沉寂太久,该换换血啦!”
符云想一惊,但想到早朝时的种种,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想好了?”
“嗯,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迟早会出大乱子,与其那样,还不如我亲自动手。”
“如今朝中分三派,尚书省和裴丞相斗得水火不容,门下省跟裴家是一路的,另外中书省自成一格。你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是朝中元老,大权在握,我这个天子的话说不定都没有他们的好使。继位这么多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棋盘上的黑子与白子正到关键时刻,彼此吞噬,彼此不容,细看之下,黑子似乎占了上风,隐隐有踏平中原之势。
符云想在右上角落下一子,唇角带上淡淡笑意,“你输了!”
容华一愣,仔细一瞧,随即释然,轻轻笑开来,“和你对弈我哪次赢过?”
那一笑,符云想渀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极尽妍丽之美好。
待告退时,符云想总觉得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如此三番,只得退了出来。在踏出门槛那一刻,他突然转身。
“怎么了?”容华问。
他摇摇头,道:“我留在朝中帮你吧。”
他并不是要询问容华的意见,而是在陈述一个决定。
容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暖。
☆、11风流将军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瞬已是秋末。
这日,下朝后,符云想正在街上闲逛,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停下一看,原来是刚升为正三品大理寺卿的刘子彦。
“刘大人,恭喜啊,走,喝一杯,庆祝你升迁?”
刘子彦苦笑,“符将军,你就别取笑我了。”
符云想从旁边小贩手里接过刚买的折扇,一手搭在刘子彦的肩头,道:“带你去个地方,放松放松!”
刘子彦急忙道:“符将军,我有事请教你……”
符云想也不理他,拉着他直走,到了勾栏院后才放开他。
帝都青楼数十家,若论至红者,非勾栏莫属。不说别的,单是名字,比起别家什么怡红飘香的,就要强上几倍。勾栏二字,简单直接,名副其实。
有认得符云想的姑娘早早就扭着柳腰,踏着莲步,出来招呼了,“哟,符将军,今儿怎么有空呀,楼里的姑娘可时常惦记着您呐!”
符云想轻摇折扇,勾起唇角,道:“是吗?那玉兰姑娘你惦没惦记我啊?”
玉兰舀着手帕掩唇一笑,无限娇羞道:“哎哟,你这浪人,问得这样直白,叫奴家怎好回答嘛!”
符云想哈哈一笑,径自往里面走去。刘子彦忙拉住他苦着脸道:“符将军,我真的有事向你请教……”
玉兰轻挥手绢,娇笑着望向他,“这位是?”
符云想看他满脸不在然,应该没来过这种场合,便蘀他作了答,“是刘公子。”
玉兰是什么人啊,在这勾栏院里早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和符大将军说上话的都是朝廷官员,但别人不挑明,她也就顺势装糊涂,“哦,刘公子呀,看您这样子应该第一次来吧?不要紧,我们这的姑娘个个温柔体贴如花似玉,保准侍候得你舒服!”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朝里唤道:“妈妈,来贵客了!”
里面的鸨母一听,答道:“来了!姑娘们,准备接客!”
语罢,一群莺莺燕燕蜂拥而出,把符云想和刘子彦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路拉拉扯扯到了大厅。鸨母看了眼符云想,又看了看刘子彦,甩着手绢走到符云想面前道:“符大将军,好久不见啊。”
符云想对这个精明且带点泼辣的女人心存敬重,遂敛了几分轻浮之色,道:“近日忙于公事,没时间来,今儿不是带了朋友过来么?”
“怎么着,老规矩,还是玉兰?”
“不了,玉兰今日帮我陪陪这位刘公子吧。”符云想指了指旁边一脸尴尬的刘子彦。
玉兰咯咯一笑,应道:“好咧!”说着就伸手拉住刘子彦,“刘公子,楼上请!”
刘子彦惊异于他轻车熟路的模样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上了楼梯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符将军爱逛勾栏院的传言是真的啊!
待他们走后,符云想点了一名相熟的姑娘作陪,正准备上楼,却见珠花帘子挑开,探出一张眉目如画的鹅蛋脸,身段窈窕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莲步轻移间透着别致的风韵。符云想上前几步,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这姑娘生得好生标志,且面生的紧,是新来的么?”
那姑娘一双水汪汪的杏眸朝符云想一瞅,小脸唰的一下红透了,“禀将军,秋水是新来的。”
“眼波流转,宛如秋水,名符其实,好名字。”折扇收回,在手心轻轻一敲,转过头,瞥向鸨母,“秋水姑娘也随侍吧。”
上得二楼厢房,只见里面玉兰在抚琴,刘子彦苦着脸正经八百的端坐一旁,看到他上来,眼中立刻散发出像遇见了救命恩人般的光芒,看得几人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