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整,人渐渐散去,从庆春殿出来后,她遣走了跟着的侍女,想单独走走。
去年此时,她还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北方富商之女,转眼间,已是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回首这将近一年的宫廷生活,当真恍如梦中。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物,无一不精致有序,无一不华丽夺目,但却少了那份生机,显得死气沉沉。初进宫时,因着对这里的好奇和向往,还不觉着什么,日子久了才发现它的可怕,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很快就磨平了人的种种棱角。
正想得出神,没注意脚下踩了什么,只觉身体一仰,眼看就要倾倒,不想手臂突然被人稳稳托住,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心!”
苏颜紫站稳后,侧头看去,只见容锦一身锦服,翩然而立,清澈的双眸中还浮着淡淡的关心,她不由微微红了脸,似乎自己仅有的几次失足都是被他救起,“谢王爷出手相助,使颜紫免了皮肉之苦。”
容锦被她羞怯的模样摄住了心神,半晌才清醒过来,有些结巴道:“不……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虽都不陌生,但以往还有他人在旁边,这样的单独相处却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尴尬,竟一时无言。
思索片刻,苏颜紫率先开了口:“王爷,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颜紫先行一步!”
容锦呆呆的点点头,直看到苏颜紫转身离去才猛然一惊,疾走两步道:“苏姑娘!”
苏颜紫回头,“还有事吗?王爷!”
“苏姑娘,其实……那天……那天……”望着她略带询问的眼眸,“是我”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颜紫见他不再说下去,于是问道:“王爷,那天什么?”
容锦痛苦的闭上眼,双肩颓然垂下,就这样吧,他想。再睁眼时,目光有些虚浮,喃喃道:“没,没什么!”顿了顿,他像要确定什么似的问道:“你喜欢皇兄,对吗?”语气中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颜紫一听,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在月光下更显娇艳欲滴,却不知落在他人眼里犹如是噬心的毒药,痛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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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一辆马车沿着青石街缓缓而行,裴少余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口里还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看上去很是惬意。
突然,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大人,有人拦车!”
裴少余睁开眼睛,皱着眉撩开帘子一看,果然车前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没有武器,不想劫财的。他理了理官服,沉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拦本官的道!”
“裴大人,小人并无恶意,只不过我家主人想请大人您到府上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为何不正大光明的相请,却学些小人的动作。”
那黑衣人倒也不恼,只上前一步道:“大人,我家主人说只要您看了这个就知道他是谁了。”说着便递过来一张小笺,上面寥寥写着一行字,他舀起对着月亮仔细辨认才看清,当下,神色一变。
重新坐回马车内,道一声:“走!”
奇怪的是黑衣人也没有阻拦,任由他们顺利离开了。
车内,裴少余捏着小笺不停的摩挲着,一双炯目再次闭上,似在斟酌着什么。好一会儿,手上的动作一停,道:“倒回去!”
不出他所料,那黑衣人并未离开,还等在原地,见他回来,充满笑意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响起:“大人想好了吗?”
裴少余并未作答,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带路吧。”
黑衣人跳上马车,给车夫指着路,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街道上又恢复成先前的宁静,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幕没有出现过一般。
☆、066端倪初现
七月底,耶律答哈和刘遽相继离开金陵,朝廷上下顿时清闲不少。
符云想自那日后,便一直告假在家,寸步不离的守在符老将军的身边,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奈何符老将军早已是强弩之末,再名贵的药石也无法挽留住他渐渐远离的脚步。符云想被这种眼睁睁瞧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长久煎熬着,整个人快速清减下来,看得官家吴伯一阵心疼。朝廷上的消息偶尔也会传到他的耳中,听说容华再次提及了改革新政之事,听说这次方怀安没有和裴少余站在一起反对,而是选择了中立,听说……听说的消息太多,可他却像没听过一般依旧整日闲赋在家。倒不是他不再关心朝事,而是他明白,即便没了自己,那人也可以处理得很好。想到此,他不由苦涩一笑,到底是自己的执念啊。
这日傍晚,符云想推开符老将军屋里的窗户,想让满室的药味消散一些,天边乌云沉沉,遮住了本就黯淡的日光。
似有什么在心头掠过,隔了许久才恍然忆起今日便是八月十四了,明晚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团圆之夜,只是……他回过头看向安静的躺在床上的老人,胸口骤然一痛,祖父,你快醒来吧,明日就是中秋了,孙儿不想一个人过……
吴伯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露出难得的脆弱,微叹口气,劝道:“将军,别这样,老爷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的!”
符云想闻言,淡淡一笑,丢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我没事,就是中秋快到了,有点伤感而已。”
吴伯也勉强笑笑,压下那些难过,道:“将军,苏姑娘派人来请你入宫一趟。”
符云想有些讶异,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是晚上了还叫他进宫,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由眉心一蹙,问道:“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那丫头说苏姑娘有强调是紧急之事。”
不知为何,符云想总觉得似有大事要发生,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只不过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即将接触的人会带给他一个怎样令他绝望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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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内,容华手执书卷斜斜卧在软榻上,旁边的烛火被挑的很大,照得整个大殿十分亮堂。
元宝走进来轻声道:“陛下,宫人说符将军进宫了。”
“呃?”容华抬眼,疑惑道:“他不是告假了吗,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话虽这么说,人却还是站了起来,一双眸子也明显的染上些许笑意。可下一瞬,元宝的话就让他蹙紧了眉头。
“符将军去的方向是翠阑殿。”
想起他们之间最初的若有似无的情愫,容华的脸上瞬间便沉了下来,冷哼一声:“知道了。”接着又吩咐道:“叫他们都下去,别来打扰朕。”他躺下重新舀起书卷,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全是符云想去了翠阑殿这个消息,搅得他心烦意乱。
半晌,他把书卷重重的往地上一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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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了想,貌似该交代的该铺垫的基本上都已完成,从明天开始,本文正式走向**阶段。
后面的内容估计会有有些虐的地方,请那种心肝脆弱的孩子早些打算!
今天的字数较少,是希望明日的章节完整些,所以…。
☆、067我有喜了
翠阑殿。
苏颜紫遣退了身边的一众宫女,独自一人在殿内不停地徘徊着,从凌乱不堪的步伐上就可以看出,她的内心此时一定极度不安。远远地,看到符云想的身影,她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放松的表情来。
两人在殿内坐下后,符云想并未急着询问出了什么事,从踏入翠阑殿他便觉着这里太过安静,没有一个宫人出没,仔细一想也就明了,想必是被颜紫遣出去的,看来是件不能为外人知道的大事啊。尽管心底微有担忧,脸上却保持着一贯的云淡风轻。
苏颜紫给各自斟上一杯茶水,然后坐好,透过氤氲的雾气,符云想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那不停绞着手绢的动作也能猜出几分她的纠结。
“义兄,我……我……”苏颜紫期期艾艾,一双美目中的无助和脆弱是那么明显,眸子深处甚至还带着丝丝惶恐。
符云想动作优雅的端起桌上的茶杯,深嗅一口,双眼缓缓闭上赞道:“好茶!”
苏颜紫愕然的看着他一脸沉醉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但同时一直紧绷的心弦也略略放松了不少。随即,她反应过来,义兄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便也顺着符云想的话接下去:“确是好茶!义兄若是喜欢,改日我让人给你送点过去。”
符云想听她说话完全一副宫里人的口吻,心道看来她在这里的生活适应得挺好,那一直压在心头的点点歉疚这才散去了些,而对她的提议既不推辞也不应允,只淡淡浅笑着,很是欣慰的样子。
被这样一打岔,苏颜紫倒真的放松下来,只见她微微低下头,用手撂了撂散落在脸侧的发丝,声音轻盈柔和:“义兄,我有喜了。”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毫无停顿,听在符云想耳中却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他三魂六魄中瞬间去了六魄,就连杯中的茶水洒到手背上烫红一片也没见他瑟缩一下。半晌,他听到自己用满含希冀的语气问道:“是陛下?”声音干涩而隐隐带着轻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