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闻言,点点头:“皇二子已经睡了,就不必挪地方了,今夜就让奶妈伺候他在偏殿福寿西侧那间就寝吧。”
王福气应了一声,亲自伺候小皇帝退下龙袍后才小心抱过皇二子退了下去。他是今晚值夜的人,过一会儿还得回来。将皇二子交给奶妈之后,王福气就快手快脚的回了主殿。还没到门口呢,就看见吴国安吴院判身边的那个小苏拉。
“见过王总管!”小苏拉眉清目秀,极有眼色的请了个安,又细声细气的说了句,“皇上刚刚招了吴院判诊脉呢。”
王福气听着话眉头就是一皱,旁边几个小太监见他皱眉就凑过来,说道:“总管这是怎么啦?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噤声!”王福气也不和小太监搭话,和那个小苏拉点点头之后就往主殿走。还没来得及走到小皇帝跟前,他就听见小皇帝怒拍桌面的啪、啪声以及吴国安惶恐不安的劝慰声。王福气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毕竟不像他师傅胡胜全那样在了解小皇帝的同时被小皇帝深深信任。但富贵险中求!王福气深呼一口气,推开房门,膝行至视线中出现小皇帝绣着龙纹的靴子的地方。
“吴国安!朕再说一遍!朕的旨意你是接还是不接!”
“……臣接旨……”
“那就退下去办吧。”
“喳。”
吴国安倒退着下去的时候,王福气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就被他那满脸的冷汗给骇住了。心里嘀咕:皇帝这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安置吧——”吴国安一走小皇帝就摆了摆手,叫王福气过来伺候。
除了如何处置被关在天牢中的安王,战后分封讨赏是这几日朝会的议题。小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所谓的名儒忠臣为了自身党派的利益争得面红耳赤,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不知道吴国安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吴国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天牢的阴森潮湿,和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让他止不住的流汗。那种阴损的事情实在有伤天德,只是人都是自私的。昨天夜里小皇帝说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怨恨人觉得恐惧。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只是恩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吴国安认了。其实他清楚从皇帝说出口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
“吴太医,朕听说前朝有个专门用来调教人的地方,你师傅似乎就是出自那里……算起来也是个前朝欲孽?本朝律法中似乎有那么一条……开棺鞭尸……”
“皇上明鉴,微臣和恩师绝无二心。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唯有陛下是真命天子!”
“卿家的忠心,朕心中有数。安王大逆不道,九死不能恕其罪。爱卿的医术朕信得过,便把安王交给你了,务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此次从宜州回来,带回了一个人,想必你们能聊得来。”
吴国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一次擦了把汗。他身后跟着的内密司的几个人说是帮忙,实质上也不乏监视之意。
“大人,这里就是天牢了。”领路的牢头将吴国安带到天牢门口,弯着腰恭敬的说,“里面关的就是那个逆贼了。”
吴国安借着走道里昏暗的烛光打量里面的人,看身形似乎颇为壮硕。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皇上密旨,这逆贼今日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牢头僵硬了片刻,扯着嘴回了声喳。
内密司的人很快就将牢房的门打开了,这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原本坐在阴影里的安王突然冷笑着开了口:“怎么,小皇帝那个黄口小儿下旨了?是车裂,千刀万剐,还是其他?”
“王爷多虑了,皇上仁慈。你现在对外已经是个畏罪自杀的死人了。”内密司的一个小头领笑眯眯的回答,“王爷当日犯上作乱就应该想过今日的下场,求仁得仁尚何语?”
另一边熙和出了宜州就和早前安排好的人马快马赶回翼州,而在回程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萧素清的好友言子平。
言子平是江南出了名的才子,做得一手好诗也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为人有几分惫懒,言语间常有指点江山之意,因而不被朝廷所接受屡次落地。熙和当初爱慕萧素清,将他亲朋好友的喜好一一打探清楚,自然对言子平知之甚详,知道他确实有才且不在萧素清之下。和萧素清的忠贞爱国不同,言子平的诗词曾几次流露对朝廷和小皇帝的不满,是个能招揽的人才。
季思宇死后,熙和就有再寻军师的打算。只是阴错阳差发生了许多事情,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在回翼州的途中遇到言子平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的相遇颇有几分天意。
那日,大雨突至。熙和不得已带着手下寻找避雨之处,好不容易找到一小间山间猎户的旧宅,才发现早有人在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头发也没有挽起,只用一根绿色的发呆系着,盘着双腿坐在地上,架着火堆热着一壶酒,十足十的惫懒疏狂。
第62章
“客从远方来,何以过门不入?”他摇着头,指着熙和笑道。
熙和站在门外,半截身在已经全部湿透,神色不明的看着言子平。
“久不见帝后了,不曾想会在这里重逢。”言子平拿起烫好的酒,仰头往嘴里倒了些,“皇帝此刻正在京城,不知帝后为何不在坤羽宫?”说完这几句话还对着熙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子平莫非不知当年之事,不过是装傻罢了。酒香勾人,不知子平可否赏脸和本帅共饮?”熙和见言子平装傻只好自己戳破。他大步往里走,边走边示意手下探查四周是否有小皇帝的追兵。
言子平也不管他的那些小动作,挪了挪盘坐的双脚,让出了一个位置给熙和。
熙和有心招揽他,也顾不上客气,直接盘腿坐下。同样的动作,熙和做起来自有一股不羁和洒脱。
“啧啧!”言子平将酒壶递过去的时候忍不住啧啧出声。早年因萧素清的关系,两人也算熟识。对于熙和的魅力,言子平也不是不清楚,只还是忍不住。
“就你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当初素清是如何看上你的!”熙和指着言子平说道。他并不介意有人这么直白的表现出对他的称赞。熙和本就如同一个画中人,风流潇洒最是不缺,不然上一世的小皇帝和这一世内密司的探子季思宇也不会痴迷于他。
言子平不接话,他拨弄着火堆。良久,说道:“皇上日渐长大,摄政王却仍旧把持朝政,无怪乎最后死于刺杀。纵观这几年皇帝的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他的英明和雄心壮志。帝后此时此举不合时宜。”
“皇帝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只手遮天,乌云蔽日。”熙和饮尽壶中酒,答非所问的说道,“我隐约记得当日子平答道‘心中尽数知晓,苦于有心无力。’。”
言子平敛尽脸上神色,这两句话,正是当年科考之前他和萧素清在他家中的一问一答。当年说这两句话的人明明有着相同的志向,只是一个已经达成了,站在了朝堂之上,立下不世之功。另一个却名落孙山,无颜见江东父老。想着想着,尤其是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小皇帝有意在立太子之后让萧素清官拜太子太傅的谣言,不由得心情压抑。壮志难酬……
言子平神情的变化没有逃过熙和的双眼,他点着头心中明白,对方动心了。柴火燃烧,火星子发出霹雳巴拉的声音。在火光的映照下,熙和张开了嘴。
可惜的他的话没有说出口,早前出去探查的人回来了。
“大帅,宜州兵追来了!”
熙和霍地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雨下得很大,雨帘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他回过头对着仍然在低头沉思的言子平说道:“我欲以军师之位待子平,不知子平意下如何?”
“大帅何意?一届军师就想收买我吗?我言子平还不至于此。”
“翼州、黄洲、浒河三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军师之位,子平不动心?”
言子平怎么可能不动心,他的理智和野心让他左右为难。终于,他站起来,大笑道:“固所愿,不敢辞!”
“好!好!好!”熙和连说三个好字,伸手握住言子平的肩膀,“子平,本帅必不让你失望。”
眨眼又是一个月。这期间,整个大庆上下都呈现出一股风雨欲来前的诡异平静。小皇帝在萧素清府上说出的削藩两字还是通过种种途径传了出去。不管小皇帝的本意是什么,削藩都牵动了满朝上下的心。
关青是第一个主动上交半个兵符的人,他和付天翔甚至他们的宜州军与小皇帝本就有着不一样的情分。而第二个人,是张若谷。这位不安排理出牌的大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砸了自己的兵符,变相的表示了支持。
即使有两位重将做出了姿态,满朝还是为了削藩一事吵得翻了天。在这样吵吵闹闹,不时有个老臣要去太庙跪先帝的情况下,萧素清病假一月不朝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小鲜居里,早朝上没有得到小皇帝明确表态的几个臣子又相约来觐见。这会儿,趁着小皇帝还没有召见之前,这几个可以称得上忠臣的臣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他们彼此间都很熟悉,说起话也顾不上什么客气,有时候难免夹枪带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