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九月,文渊侯查清江州知府压榨海商、私自养兵一案,宏正帝下旨彻查,朝中有人弹劾大皇子与江州知府有所牵扯。
“殿下,咱们可是表亲,你不能不管啊!”江州知府家的公子跪在大皇子府中,痛哭流涕道。
“上不了台面的蠢货,竟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拿捏不住!”景荣冷冷地看着面前跪着的表弟,“你且回去,这事本皇子自有分寸。”
待那吵吵闹闹的母族亲戚离开,大皇子景荣提笔,在折子末尾写道:“儿臣惶恐,奏请斩杀江州知府。”写完,狠狠地将手中的玉笔摔到了青石砖上。
十月,鹭洲码头修葺一新,文渊侯慕含章于平江若水园设立通商衙门,专理海外番商买卖货物、收取海商税。
战争持续到腊月,才堪堪收回一座城池。成王上奏,江南兵因之前四皇子的消耗,折损马匹、兵器无数,奏请户部拨款补充马匹、器具。
冬日的江南并不温暖,若水园里百花凋零,只有几枝腊梅开得正艳。
海商到年末纷纷归航,海商衙门也清闲了不少,慕含章便安心在宅子里安排下人准备过年的东西。
平江城里一片祥和,百姓完全没有被战争波及到,各个喜气洋洋的准备过年。
淮南王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百姓们听说是淮南王攻城,并不十分惶恐,反倒是当初听说成王前来带兵的时候,很是紧张了一阵子。
“明日腊八,你安排人去城外设个粥棚。”慕含章查完账册,对若水园的管家道。
管家是平江当地人,对平江城中的事知之甚广:“是,侯爷。不过,往常城中的富商都会在自家府门前设粥棚,为何咱们府要设在城外?”
慕含章看了他一眼:“因战逃往平江的百姓都在城外。”
管家立时明白了王妃的意思,转身着人去办了。这半年来成王的做派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加之慕含章的有心维护,人们对于成王的看法已经改观了许多。
“明日施粥啊,我也去喝一碗。”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未说完,就被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给打断了。
“要喝先给钱。”景韶瞪了一眼一时没看住就往自家王妃身边晃悠的人。
那人笑了笑,随意地在慕含章的桌前坐下来,赫然就是应该正与成王打得不可开交的淮南王。
“京中调拨的粮草钱已经到了,拿我的那一份不知够不够买一碗粥?”顾淮卿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似笑非笑地说。
“应当是够了,”景韶把账册夺走,对自家王妃道,“直接把帐划过来,再退他十两银子。”
慕含章抿唇轻笑:“你们这般明目张胆的呆在这里,当心给人看了去。”
“我来接这小子去涉水园。”顾淮卿揉了揉趴在暖炉旁边没精打采的小黄,自打天气转凉之后,怕冷的老虎就不愿离开暖炉半步。
小黄到了涉水园的暖阁里,立时就精神起来,迈着步子在温泉水氤氲的园子里巡视了一圈,就蹦跶着去找在园子中央睡觉的小狮子了。
狮子比老虎长得慢,如今的小黄比小狮子大了一圈,整个虎趴在狮子上,厚厚的毛毛就把短毛狮子完全的遮住了,只留一个狮子头在外面,被小黄抱着啃个不住。秋天的时候隔三差五地被景韶送到这里来学捕猎,小黄最终也没学会,倒是跟狮子学得越发爱睡觉了。
顾淮卿看着园中两个毛团滚来滚去,没有接慕含章递过来的银票:“听说弟婿开春准备做海上生意?”
慕含章与景韶对视一眼,缓缓道:“倒也不是,只是开一个万宝阁,帮那些番人换货物。”这是慕含章管了半年海商看出的门道,那些个番人跋山涉水而来,已经耗时无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要怎么交换货物,而江南做海上生意的多是些小商人,不能短时期买下一船的东西,所以他准备出资在鹭洲开一个万宝阁,专门大量换取番人的货物,再提价卖给辰朝的商人。
“我拿今年的份子钱也掺一分,可好?”顾淮卿笑着说道。
慕含章正愁景韶得的那一份还不太够,想着把娘亲给的十万两银子也拿出来,顾淮卿此举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大哥信得过我,自然求之不得。”
“对了,景琛最近可有来信?”顾淮卿状似不经意地说。
“哥哥每旬都有信件寄来,”景韶瞥了他一眼,故作不知地问自家王妃,“最近的应该今日就到了吧?”
慕含章抿唇忍笑:“今日一早就到了。”这般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件。
第102章 斩草
“给我看看!”顾淮卿立时伸手来抢,被景韶眼疾手快地拿走。
“我还没看呢!”景韶三两步跳上石桌,站得高高的。
景琛的信中向来没有一句废话,简简单单的说了京城的状况。
江州的事虽说最后大皇子“大义灭亲”没有受到牵连,但被皇上厌弃却是实实在在的,在朝堂上老实了不少。四皇子被扔到宗庙去反省,已经反省了几个月了,宏正帝似乎没有接他回来的打算,而景瑜一直不在朝中,他的那些个党羽却被一个一个揪了出来,如今临近年关又处置了一批人。
“父皇因何对景瑜起了疑心了?”景韶蹙眉又看了一遍,本来以为宏正帝只是敲打敲打四皇子,可照这个形势看,颇有些赶尽杀绝的意味。
“起因是那个礼部侍郎赵久林,”慕含章想了想,转头问顾淮卿,“大哥,这赵久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什么特别的,墙头草而已,”顾淮卿趁景韶不备,一把抢过信来,“疑心这东西,一旦生出,便再止不住。”
疑心一旦生出,便再止不住……一旦生出……便再止不住……
景韶愣怔半晌,泛起一丝苦笑。前世他也只是因为犯了个小错,进而被人查出来盐引的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许多的罪名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犯过。
凤仪宫中。
“臣妾给皇子们都做了新衣裳,只是景瑜不在宫中,没法让他试穿,也不知合不合身。”皇后拿了一件男子的衣服给宏正帝看,惆怅地说着。
宏正帝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继后讨了个没趣,暗自着急,面上却是赔笑道:“皇上,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臣妾想着是不是把景瑜接回来,起码在宫中过了年再去。”
“景韶也不能在宫中过年,你怎么不说把他接回来?”宏正帝冷哼一声。
“成王为国征战,自然回不得。”皇后暗自咬牙,怎么把景韶给扯出来了,自己的儿子能跟那个不能承大统的废物一样吗?
“此事朕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宏正帝听得此言,起身就向外走,这凤仪宫是越坐越无趣,前朝是政事,后宫也是政事,烦不胜烦。
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走出凤仪宫去,继后气得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近来皇上越来越不耐烦听她说话,指着一人道:“你,去打听,皇上又去了哪个宫。”
“是!”身边的小太监低声应了,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多时就跑了回来,“回娘娘,皇上去了椒兰宫了。”
“卓淑澜个贱人!”皇后目光凌厉,抬手摔了精致的白玉杯,“失宠多年的贱人,竟然又敢出来狐媚!”
椒兰宫中,淑妃正看着睿王递进来的消息,笑得弯起一双美目。上个月才得知,娘家侄儿卓云骥竟然就是探花郎马卓,自从卓家获罪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如今卓家后继有人,翻身在望,她也终是有望了。
“母妃!”七皇子景逸下了学堂,就跑进了母妃宫中,小胖子跑起来颠颠的,直接扑到了母亲怀中。
“又淘气了!”淑妃将手中的信纸在烛火上烧了,这才低头拿帕子给小胖子擦了擦脸。
“母妃,我也想去江南跟着三皇兄打仗!”景逸自从在那书房见过景韶,小胖子就迷上了兄长的飒爽英姿,誓要成为成王那样的大英雄。
“皇上驾到!”门外忽然传来了高声唱和,淑妃忙拉着景逸跪下接驾。
“景逸想做大将军啊?”宏正帝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自从见了成王一次,天天嚷嚷着要去打仗,臣妾都被吵得头疼。”淑妃笑着起身,把怀中的手炉塞到宏正帝手中,自己踮着脚给他脱去毛披风。
宏正帝被伺候得舒心,脸色便又好了几分,看着依旧年轻温婉的淑妃,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元后,那时的凤仪宫,也是这般的温暖宜人:“淑妃啊,卓家的事,你可怪过朕?”
淑妃手中的动作一顿,笑了笑道:“荣辱兴衰皆是天恩,皇上没有因为卓家的事降臣妾的妃位,臣妾已是感激不尽,何来的怪怨?”
宏正十四年,宫中在一片安宁之中度过。至少,表面上是安宁的。四皇子最终也没被宏正帝接回皇宫来,朝中传闻四皇子景瑜彻底失了圣心,恐怕与大位无望了。
开春祭天的时候,宏正帝顺手把景瑜带了回来,只是朝堂上已经今非昔比,他的党羽被剪除得七七八八,朝中清流一派如今见到睿王都比先前客气了三分,俨然已经把睿王当成了储君。
“母后,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全完了!”景瑜在凤仪宫中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