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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 番外完结 (颜凉雨)


  “任五呢?”勾小钩又大声问。
  “这里。”东北方飘飘摇摇传来个声音。
  “你怎么跑那么远了?”
  “听你俩絮叨心烦。”
  “……”
  “你到底想干嘛?怎么不继续走了?”
  “点你的火折子。”
  “啊?剩下不多了,我们……”
  “相信我。”
  任五没再说话,片刻之后,只听擦的一声,微弱火光冉冉亮起。
  “任五,这边。”勾小钩冲他喊。
  任五举着火折子,一点点靠了过来,老白温浅也随着那光点慢慢向勾小钩聚拢,李小楼起先没动,直到火折子映出勾小钩那双大眼睛,他才足尖一点,无声无息落至勾小钩身后。
  勾小钩从任五手中接过火折子,慢慢垂下胳膊,有限的亮光随之下沉,一点点照亮了棕红色的棺木。
  “就是这里了。”勾小钩终于露出笑容,如释重负。
  任五立刻明白了:“主墓?”
  李大侠这会儿脑子也灵光起来:“我们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找的就是他?”
  勾小钩没理他,而是把火折子重新递给老白:“帮我举一下。”
  老白刚要伸手接,温浅却更快一步,老白遂收回胳膊,清闲的心安理得。
  谁举着火折子勾小钩不在乎,此刻,他全部心思都已经放在了眼前的棺木上。只见他先是轻轻拂去上面灰尘,然后从绑腿里抽出冰锥小心翼翼的插入棺盖缝隙,一点点,一点点,让锥尖陷入其中。
  但,足够了。
  “李大牛!”勾少侠发话了,“过来推棺材盖!”
  “你就不能给我个好活儿!”李大侠嘀嘀咕咕地走过来,一掌,棺材盖轰然落地。
  “你轻点儿!”勾小钩吓一跳,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山摇地动。
  “下次早点儿说。”李大侠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不知过了过久,终于,棺材盖溅起的厚厚尘土重新落回地面。温大侠的火折子举得非常稳当,恍如磐石,而众人就在这仅有的光亮里,慢慢看清了眼前的奇景。
  那棺椁里,居然是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体肤完整脸色红润的恍若刚刚下葬……不对,是恍若睡着一般的老者身上,也可能是怀里,躺着另外一具白骨。
  “合葬墓?”太过诡异的画面,让任五这般见惯了死人的,也脊背发凉。
  “应该算是吧,”勾小钩探身向前,离得更近些去看,“可就是合葬也只是两棺同穴,这种的,怪。”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可显然,在场的外行们对此种热闹都不甚热情,纷纷转头,或看天,或看地,或看自家夫婿。
  “是个男的。”观察半天,勾小钩下了判断。
  “废话,”李小楼没绷住,插嘴,“看脸就知道。”
  勾小钩磨牙:“我说的是白骨!”
  李大侠立刻换上谄媚笑靥:“哦哦,那从脸上是看不出,呵呵。”
  勾小钩懒得理他,而是眯起眼睛认真打量起尸骨周围的陪葬器皿。偌大一个棺材,竟满满当当塞足了明器,除了常见的金银饰物,居然还有饮食起居用的碗筷,杯盘,这些器物本该放在棺椁之外的。
  忽然,勾小钩的目光定在棺木一角,只见翠色的玉器之中,隐约露出一截银白。
  勾小钩屏住呼吸,伸手轻轻将那物事提出来,只见精致的镂空灯壁中,静静躺着一方块状油脂样的东西,带着燃烧痕迹的青色灯芯嵌在其中,仿佛已沉睡千年,只等着某段缘。
  寒冰,流萤灯。
  勾小钩幻想过无数次得到它的场景,或狂喜,或兴奋,或激动,应有尽有,却独独,不曾想过平静。尤其是此刻这种,带一点点小失落的平静。
  从温浅手中取过火折子,勾小钩深吸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它贴住灯芯。
  微弱的火光变成两蔟,然后慢慢的,慢慢的,那一簇从镂空的灯壁中倾泻出来,越来越亮,直至照亮整个主墓室——宽阔的,美丽的,怪石嶙峋的,溶洞大堂。
  “本来想把这个当聘礼的。”提着灯,勾小钩忽然说。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可李小楼听得很清。
  “我可不想坐花轿。”李小楼逗他。
  “那就当嫁妆。”勾小钩锲而不舍。
  李小楼乐,还要说什么,却在下一刻怔住了。
  勾小钩没等来抬杠,很是纳闷儿:“李大牛?”
  李小楼愣愣地站在那儿,良久,勾小钩才听见他问:“你哭什么……”
  




109

109、番外 寒冰流萤灯(四) ...


  哭什么?
  这真是一个怪问题,勾小钩怀疑李大牛脑子坏掉了,要么是眼睛坏掉了:“我没哭啊。”
  李小楼眯起眼,下个瞬间用力把他扯过来,绝对算不上温柔地蹭了把他的脸:“嗯,没哭,这是口水?”
  现下,轮到勾小钩怔住了。
  “怎么可能?”勾小钩愣愣地咕哝,下意识拿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居然真的一片湿润。甚至此时此刻,还有越来越多的水珠儿在往外涌,仿佛每一颗都带着自己的思想。
  “娘的,不是又撞上什么脏东西了吧。”李小楼莫名其妙的泛起心疼,这回再不是什么麦芒,而是重锤,一下下,疼得厉害。
  “脏东西?”勾小钩呐呐重复好几遍,忽然猛地点头,“很有可能!”
  李小楼闻言头皮发麻,忙伸手从上往下捏鼓勾小钩,生怕漏掉什么可疑地方:“哪儿呢,你快想办法把它弄出来啊!”
  勾小钩做出万分为难的样子:“它没在我身上啊。”
  “那在哪儿?”李小楼环顾四周,大有一得令便扑过去拼命的架势。
  “眼前。”两个字,勾小钩说得不紧不慢。
  李小楼眨巴下眼睛,悟了:“得,我自拍天灵盖儿。”
  勾小钩笑了,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得意而可爱。
  可奇怪的是,眼泪,依旧没有收住。
  李小楼有点儿慌,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勾小钩,一个对着自己笑,一个对着自己哭,他不住地拿袖子去蹭对方脸蛋儿,狼狈之极:“喂,我不都让你出气了么,咋还哭啊。”
  说实话,勾小钩也不知道。
  在寒冰流萤灯照亮溶洞的一瞬间,他心底的某处忽然就软了下来,所有防备和自我保护都被卸掉,满满的委屈和难受就那样无所遁形的铺散开,恣意流淌。他知道哭很丢人,所以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可现在身体里仿佛多出个小人儿,任性的,自私的,随心所欲的,生气了就要喊,难过了就要哭,他不受自己支配,却可以支配自己……
  等等!
  灯?
  勾小钩似乎找到了问题症结,他把灯提起来,凑近些,再近些,银白色的灯壁反射出刺眼的光,可奇异的,心底却蓦然一舒,就像干涸许久的田野忽然迎来春雨,那涓涓细流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一点一滴地浸润下去,直至龟裂的土块慢慢柔软,融合,完整无瑕。
  古书记载,寒冰流萤灯,能驱魔挡煞,净化人心。
  他以为他早就不在意李大牛那档子事儿了,过了这村儿,还有下个店,他当真以为自己已经这般想开了,却原来毒素并没有清除干净,只是暂时压制着,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从李小楼的角度看过去,勾小钩快把灯贴脸上了。李小楼不知内中原由,只觉得怪异,而这一怪异,便愈发担心:“耗子?喂!回魂啦!”
  “我又不聋,你要震死我啊。”许是情绪释放得差不多,泪珠儿终于停歇下来,勾小钩最后蹭了把脸,才看向李小楼,“别担心,不是什么脏东西,就是这灯闹的,哭完就好啦。”
  李小楼半信半疑,伸手捏了好几下勾小钩的脸蛋儿,确认再不会有让他心慌慌的东西涌出来,才一块石头落地似的长长舒口气:“娘啊,你吓死我了!”
  勾小钩没好气地踹他:“谁要当你娘!”
  李小楼无语。
  牙尖嘴利的土耗子又回来了,李大俊杰识相地不去搞那口舌之争,只心底,一片欢喜。
  “任小五,你别动人家!”李小楼只听勾小钩一声吼,然后那什么冰什么灯就被塞进了自己手里,再看土耗子,早三步并作两步奔棺材而去。
  那厢任五腰还没弯下去,听见勾小钩的警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能动明器不能动死人,知道你的规矩啦,我又没打算碰他俩。”
  勾小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那你吱一声嘛。”
  任五耸耸肩:“我看你哭得正伤心……”
  勾小钩踹他。
  任五乖乖闭嘴。
  主墓所在的地方并非人工开凿,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显然墓主人下葬前是仔细找人看过风水的,所以前面铺了那么多墓道,建了那么多墓室,只为最后通到这里。经过百年的河水侵蚀,溶洞已然自成一派。无数造型优美的石头,或拔地而起,或吊在空中,俨然鬼斧神工的地下宫殿,尤其是在此刻,应着流萤灯的光芒,美轮美奂。
  李小楼对棺材里的东西不感兴趣,反而觉得手里的灯很稀奇。明明那么小一盏,却豁然亮了整个厅堂。他记得,一开始勾小钩就是为下来寻灯,说什么能消灭他身后各种不干净的东西……啊呸!他行得正走得直哪有不干净的背后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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