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没死吧。”
“……”
“喂!好心人来救你了!”
“呃……嗯?”
“娘的你神猪转世吧,要死了居然还能睡着?!”
拜这魔音所赐,任五彻底清醒。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两只眼睛。真的只有眼睛,大而明亮,哪怕眼白占据了大面,却依旧很好看。
“你这脸上涂的什么呀,锅底灰?”
“任五,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谁让你救了,再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你别是真让人给埋傻了吧,咱四个时辰前不是才在地底下打过照面?你们那带头的还警告我别碰棺材呢。切,谁稀罕,我勾三爷的原则就是同行碰过的棺木,绝不染指!”
任五看着这人把鼻子翘到了天上,只觉得傻,并没想笑,可却莫名其妙就咧开了嘴角。
“行了,别傻呆着了,咱俩得赶紧上去,不然指不定啥时候又塌第二次呢。”勾小钩说完身形一闪,干净利落的出了去。
任五有点愣,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进来的啊?”
很快,勾小钩的声音便从上面飘飘摇摇地落了进来:“当然是撬开石头啊,不然你以为呢,唉,看来是真活活让人给埋傻了……”
任五翻了白眼,心里腹诽着“你也就趁现在装把大爷,等到上面的”,同时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外面竟然是一片夜色。任五有些乱,他明明记得墓口映进来了光,他可以确定,那明亮绝对来自白昼,怎么可能……
“完了,这娃是真傻了。”勾小钩伸手在任五眼前晃了晃,没得到回应,遂下了结论。
任五忽然不想斗嘴了,没力气,也没心气了。他环顾四周,与想象中一样的荒山野岭,没什么特别。他又去看勾小钩,还是那张黑脸大眼,也没什么特别。
“你早出来了?”任五问。
“嗯,”勾小钩点头,“我一直蹲着呢,就想看看你们到底能弄出什么宝贝。”
“然后呢,明抢?”
“怎么可能,纯粹是闲着没事干了,打发时间。”
“那你怎么知道我被埋下面了?你听见我喊了?”这样问的时候任五蓦地脸红了,就好像做了蠢事的孩子被大人抓到了现行。
哪只勾小钩却摇了头,然后说了个让人崩溃的真相:“塌方的时候我正好撒尿去了,没听见,回来才发现墓口那儿成了个大坑,人早散了,就剩下一块滚下来的石头刚巧把它堵死。”
“还真巧……”
“你命不好。”
“……”
“不过我看见了光。”勾小钩忽然说。
“光?”任五一头雾水。
勾小钩啧了一声,随后抓起他的手腕,半嫉妒半羡慕地酸溜溜道:“就这个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的。话说回来你哪儿弄的宝贝玉镯啊,夜明珠似的。”
经勾小钩这样一说,任五才看见那翠幽幽的物什。它就在自己的手腕上,还是那样通透,润洁,微凉……只是,大小刚刚好了。
任五觉得头疼了一下,可看见勾小钩瞪着的大眼睛,那疼痛又转瞬即逝了。
“我以为天是亮着的。”半晌,任五只吐出这么一句没什么意义的。
勾小钩迎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回头冲他笑:“也没错,就要亮了呢。”
任五晕眩在那笑容里,久久,才随着对方一同去眺望天边。此时此刻,他们正站在山尖,而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99
99、番外 灰色迷途(六) ...
【哪儿来的阴风?】
【墓道里没有风才该害怕呢。】
【呃,可还是不大舒服呢。】
【会吗,我倒是挺喜欢。】
【小钩子,你果然是异类。】
【呵呵……】
风吹拂面颊是什么感觉?舒服?惬意?阴森?幽怨?麻痒?十个人怕是会有十种回答。而若这问问题的地界发生了变化,便可能十种也不够了。
可勾小钩永远都会说,我觉得安宁。
安心,宁静。
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受。闭着眼,看不到,听不到,甚至整个人都是朦胧而恍惚的,只觉得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摩挲着你,她温婉贤淑,心地善良,没有一丝恶意,温暖的指尖舒缓地经过你的眼睛,眉梢,鼻梁,嘴唇,最终流连在你的睫毛上,带点调皮,带点嬉闹,又带着点凉。于是你终于受不住撩拨,一边揉着痒痒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然后便渐渐看清了这个世界,看清了那金色的晨光……
“你多幸福,睡个觉,一冬天就过去了。”勾小钩擦掉眼角的哈欠水,例行公事的拨弄几下床头罐子里的“小花”。而对方呢,也一如既往的酣眠着,动都懒得动一下。
勾小钩叹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先是胡乱往身上套了几件厚实的衣裳,接着又从床底下和柜子底下分别各找来一只棉布鞋,最后才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晃悠着走上了地面。
——除了睡觉,勾小钩更乐意在地上呆着。
朝阳的光芒里总是带着某种好闻的味道,勾小钩不晓得别人是否也闻得到——他绝少有机会与旁人谈论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因为在同行们看来他已经够古怪的了,他虽不在乎,可也不想雪上加霜。所以最终,他一厢情愿的称那味道为“晨香”。
晨曦里,只属于他勾小钩一个人的,芬芳。
冬天已经过去一半,雪也下了好几场,可除却山尖那一点点白,其他地方依旧可见干枯的灌木与黄草。勾小钩来到结了一层薄冰的小溪边蹲下,轻轻一掌,那冰盖便坍塌下去露出内里潺潺的清水。如若只为洗脸,这窟窿俨然足够了。可勾小钩实在闲得慌,于是又不遗余力的一片片去揭那他处的冰盖,直到整一段小溪都重见天日方才罢手。彼时已日上三竿,勾小钩想可以再往上走走去打野味儿了,于是乎洗脸那茬儿,早不知飞到了哪座仙岛。
临仙谷的冬,总好像差那么点味道。
往山上走的时候,勾小钩忽然冒出这种感觉。可很快他又疑惑起来,因为他不记得还在哪里过过冬,于是这比较从何而来呢?
莫名其妙,清道不明的。
前些天打了只野鸡,昨儿个正好吃完,野鸡的肉实在有点硬,所以今天勾大侠决定换几只麻雀试试。当然如果麻雀捕不来,他还有后手——挖红薯。
冬天的麻雀是最迟钝的,因为它们在晚秋里吃了过多的粮食,一个个都圆咕隆冬的像鸡崽儿,可就这样了,它们还贪嘴,见着好吃的没个够,于是给了勾小钩这种聪明人——他自诩的——可趁之机,只消一个大簸箕,一根小木棍儿,一长段绳子,几把小米,擎等着收获吧。
可,这招数好像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勾小钩翻身上树的时候还苦苦思索着呢,自己仿佛比从前多知道了很多事情,可这没道理的呀,他一没朋友二没道友,连下墓都单枪匹马,横是不能棺材里的白骨在被洗劫之前好心蹦起来说慢着,我先给你讲讲奇闻趣事及生存之道吧。
若在往常,想不通的事情勾小钩也就不想了,费那脑子作甚,又换不来好吃好喝。可今日他着实无聊,等了半天不见笨麻雀们,背后倚着的树杈又硬邦邦的硌死个人,他便索性拣了个姑且算作舒服的位置躺下,任思绪顺着临仙谷的脉络蜿蜒。
勾小钩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再睁开眼的时候都晌午了,簸箕下的小米一干二净,偷嘴者们自然早就扑啦啦逍遥去也。勾大侠有点小纠结,但也仅此而已,他虽不会像小花儿那般在这漫漫长冬里一觉不起,却也多半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有感知,却不灵敏,有情绪,却无多少起伏。不能钻土的日子对于他来讲,就像崭新的宣纸,一点点往前铺展哪怕铺展成了一条街,也无人会往上面画哪怕一笔。
空白开始,空白结束。
“啊哈……”勾小钩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愈发的困了。他怀疑刚刚那一觉里他并没有老实呆在树杈上,起码元神定是漫山遍野地疯玩儿了一圈,否则怎么会越睡越困?
“没有麻雀来头牛也好嘛……”准备下树空手而归的时候勾小钩嘟囔这么一句。结果连他自己也愣了。好端端的,为啥会想到牛?
怪哉。
起床,洗脸,打猎,回家,做饭,吃饭,睡觉,发呆……基本上这寒冬里的每一天,勾小钩都是这般过来的,没有变数,没有花样,亦没有趣味。他无数次的幻想发生点儿什么,不必惊天地泣鬼神,只消意外便好。但凡能给这波澜不惊的日子添加点儿花哨,便足够了。可惜冬日太过坚韧,漫长且持之以恒的平淡着,终于,勾小钩死了心。
于是此时此刻,当他发现簸箕旁边躺着个白乎乎的毛球儿,惊喜大过讶异。
自然,勾大侠毫不犹豫的将之抱回了自己的墓穴……呃,更正,是家——哪怕他还无法断定这家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墓穴里冬暖夏凉,这也是勾小钩喜欢它的地方。怀中的活物似也喜欢这里,尽管依旧迷迷瞪瞪,却也在勾小钩踏入卧房的一刹那,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结果吓着了毫无准备的勾小钩,险些一甩胳膊把它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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