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马虎虎。”太宰治一边喝汤一边回答:“和一开始预想的差不多。”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在烦什么,”中原中也一手撑着额头,用叉子拨弄餐盘里的配菜:“谁知道在便利店买饮料会有这么多事情。”
“不知道。”太宰治把谋杀案的调查报告也看完了,手指动了动退出界面,熟练地拿起来比对好角度,在中原中也的手机里留下自己吃早餐的自拍,然后说道:“不知道中也在烦什么。这个利亚姆看起来也不算全无嫌疑,照中也的说法,暴徒冲进来时他在你身边、爆炸发生时又恰好跟着你出去,哪有这么巧的事?”
中原中也见怪不怪地随他折腾自己的手机。他用叉子叉起一小颗西兰花,沾沾酱汁又放下了:“就知道你肯定先怀疑这个人,因为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从背调情况来看,起码表面上没问题,如果他真的和这个案子有关,那很多事情也就说不通了。明确的通缉和追杀说明他一定有某处暴露,对方……起码纽约警察会掌握更多主动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虚张声势成分更多的谋杀指控和全州通缉。”太宰治说:“嗯,我也就是说说。毕竟见过那位先生的人只有中也,既然中也决定帮他,总要有人负责’怀疑‘。”
中原中也:“不,你只是还在不爽我见你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去哪里了。”
太宰治礼貌地说:“对啊,我半夜借了私人飞机、跨越一万公里追着和我吵架的中也过来,结果落地见到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难道不该不高兴?”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时无言以对,而太宰治在说完这句话后也不明所以地停顿了一下,两人间又出现了那种略显怪异的气氛。好在下一刻,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那么,在把这个’雷神二号‘先生找回来之前,我们先来限定一下我们要做事情的范围。这件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现在同时掺合了谋杀案、恶意竞争、联邦议员竞选和绑架四个事件,里面涉及到似敌似友的熟人和生意伙伴。为了防止中也被一头雾水的森先生打电话质询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工资缩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两件:让’雷神二号‘先生脱罪、教训一下那个名字很中二的街头帮派,这期间绝对避免和异国政坛竞选扯上关系。”
中原中也很想说就算你其实压根不想管这个学生仔死活,这个利亚姆也不是那个利亚姆[1],你用来记忆名字的方式是不是太敷衍了一点——算了,这种小事随他去吧。
于是中原中也只是点了点头:“关键是要怎么让他脱罪……这和普通的刑事案又不一样,如果只是绑架,救出来他就好了,但我们能救他一次,总不能救他一辈子。那两边显然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类型。”
“如果这几年美国东海岸的势力分布没有大变动,”太宰治想了想,“那和纽约警察局里那一部分腐败警员有关系的很可能就是PWG。前年CIA因为一起跨国案对纽约本地最大的黑帮’Bianchi Crime Family‘进行围剿,老大却在最后逃了,当时就有风声说是警察局内有内鬼。而比安奇家族背后站着的是PWG这件事,该知道的人大多都知道了。”
“我怎么没听说?”中原中也回忆片刻。
“你那时候不是在罗马吗?”太宰治说。
“哦。”中原中也想起来了,但紧接着,又怀疑地看向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早就离开黑手党的人,怎么里世界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哦……”太宰治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CIA的跨国行动是和ICPO联合行动的,行动组里面有个……日籍警员,任务结束后回来,恰好在酒馆碰上,喝了几杯,听她说了几句能说的部分。”
中原中也:“……”
两分钟后,阴阳怪气的换成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冷笑:“’她‘,是吧?啊?喝酒时候对讲述自己的行动,说了几句能说的部分?都是能撩人一夜风流的东西吧!”
这次太宰治成了一言不发的那个,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垂头专注看着自己碗里的南瓜汤。
中原中也又说:“算了,反正那时候你干什么也都和我没关系。炮友么,还是个一年回不来两三次的炮友,管那么多做什么?”
虽然太宰治一向不介意这个,但该解释清楚的还是要解释清楚。他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绝对,没有发生任何不能对中也说的事情……只是在吧台喝酒,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呢。而且这几年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中也知道的。”
太宰治看起来风流,但其实是个非常挑剔并且很难以接近的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于是总让人误会他的夜生活丰富多彩,实际上两个人从第一次到后来的无数次都是和对方。至于其他人对太宰治有没有那个心思就不一定了。中原中也之前一直在莫名恼火的也是这个。
不过,中原中也还是冷淡说:“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下次坐大腿上聊一晚也没关系。”
太宰治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自己的男朋友。而中原中也则威胁地、略显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扳回一局——现在两人都有各自莫名心虚的事在对方手里,终于能和平地好好交流了。
太宰治说:“好吧,我保证,不再以任何方式嘲讽中也决定帮助利亚姆·米勒脱罪这件事。所以现在扯平了?”
“差强人意。”中原中也说:“不过算了。继续刚才的说。”
侍应生将两人的煎蛋端了上来,于是两个人继续吃早餐。太宰治用餐刀轻轻划开煎蛋表面,嘟囔:“中也搞得我都忘记刚才想说什么了,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哦,PWG、比安奇家族、纽约警察里的少部分腐败高层和警员,这三方是一伙的,而另一方是航运公司Hubble Lines和手下圈养的豺狗’the wheel of infernal‘……我们想让利亚姆脱罪,首先就要搞明白,为什么这两方人都盯上了这个和此事毫不沾边的大学生。”
“这也是整件事里最让人搞不懂的地方。”中原中也说:“太莫名其妙了。如果说是给谋杀案找凶手泼脏水,那应该是找和对方有关系的人。如果是掩饰自己的罪行找替罪羊,那也应该找个有迹可循的倒霉蛋,比如说动机、或者当晚行踪……总得有一个符合。”
“前提是,利亚姆·米勒真的和此事毫无关系。不过这一点我们刚才讨论过了,所以现在不再想这一点。换个思路想的话,”太宰治说,“从谋杀案入手。既然想不到为什么利亚姆·米勒会成为谋杀库珀·约翰逊的凶手,那么找到这起案子的真凶,搞清楚4月21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一样的。”
“显然警方没什么头绪。对方下手很干净,利落,一击毙命,事前一定做了周密计划并踩过点。”中原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冒险去档案室里翻出了调查报告,他用手指一点自己的手机:“也许从走廊和大厦对面的摄像头录像记录中能排查出可疑人选,但报告显示,走廊的摄像头’恰好‘遗失了案发当晚的记录,而从前几日监控记录中对进入大厦的人员排查,也没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
“谁会想要库珀·约翰逊死呢?”太宰治自言自语。
“不是Hubble Lines吗?那家搞航运的,去年和他们在北美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中原中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又提起这个,说道:“因为议员竞选的事情,Hubble Lines和PWG正在打擂台,都想把对方拉下水。而库珀·约翰逊妻子的兄长是……”
“妻子的兄长是本届参选的州议员,而PWG的背后是菲茨杰拉德,Hubble Lines不想看到菲茨杰拉德重新在拿回在东海岸的地位……这些刚刚中也都告诉我了。”太宰治吃了一半就不想再吃了,把盘子推了推:“但是,即便如此,Hubble Lines会选择PWG的首席财务官作为下手对象,也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总不能是今天高官们坐一起开个会,把PWG高管们的照片贴了一圈,然后用俄罗斯轮盘来决定谁倒霉挨枪子吧?”
中原中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太宰治的意思:“如果杀库珀·约翰逊是为了搞臭奥斯汀·琼斯的竞选,那么除非他们最后诬陷杀人凶手或者背后主谋就是这个奥斯汀,否则库珀·约翰逊身上一定有对奥斯汀一方不利的秘密——Hubble Lines是为了这个秘密才杀人的。”
“但这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凶手和被害者都要来对付利亚姆·米勒。所以我们只能先找到这个秘密,知道当天晚上究竟发什么了才能让他们双方把这件事都和那个大学生联系起来,才能知道接下来要从哪个方向入手解决这件事。”太宰治撑着脸,看中也把酱汁浇在煎蛋上。
“唔。”中原中也匆匆扒了几口。
“吃完再说。”太宰治对他说。
几年前,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在夏天一起来到了纽约,当时就住在这家餐厅的楼上公寓里,每天早起都会下来睡眼朦胧吃这里的早餐,喝这里的咖啡。那个时候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别说海外,就连在本州岛内重新扎稳根基都是在龙头战争之后的事。而他们被称为“双黑”声名鹊起也是在那之后。十几岁的未成年人,在那段时间受到的暗杀次数一度超越了森鸥外——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总是受到重重保护,但两个几乎每天都在外谈生意和敌对组织火拼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运气好了将两人杀掉,森鸥外失去两大助力,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刚巧那时他们在公海上截下了一艘差点被卷入大风暴的货船,于是森鸥外干脆将计就计,把风头正盛的两人以护送货船为名撵出去了一段时间,他好在本国内趁机收拾敌对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