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闹一点点别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阮阮就瞥见了陶安安,陶安安动了,到玄关打了个电话,告诉乔西路说晚上不回去帮忙签个到如何,也并无多话,接着陶安安回来,她立时低了头装作自己没有看陶安安的模样。
“你记得四月一号那天吗?”陶安安坐到对面,双手交叉。
“唔,怎么了?”
“我晚上打呼噜吗?”
“啊?”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陶安安打不打呼噜她怎么能知道呢?
“没,我这是——第二次过来跟你一起睡觉了吧,我怕我打呼噜。”陶安安张口就瞎说,于是苏阮阮思考了半晌,摇摇头:“我那次喝大了不记得来着。”
“这样啊。”
四月一日那天,苏阮阮做一份兼职,为农家乐的小村拍摄宣传片,拉了几个人过去,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陶安安,陶安安平素奔波各种兼职,所以带她过来,一天是拍不完的,晚上留宿在村子里,现代的新社会农村干净亮堂,负责人请大家吃饭。
谁都不知道四月一号其实是苏阮阮的生日,愚人节的生日让苏阮阮羞于承认,陶安安知道,只稍微祝了一句生日快乐就跟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一样,苏阮阮喝大了,稀里糊涂,不知道是被谁背回去,晚上睡觉也自然是和女孩子睡在一起。
来的女孩子不多,于是陶安安承担了照顾她的责任,一夜无眠,第二天盯着熊猫眼,乍一看修仙成大道马上就要飞升。苏阮阮精神好状态佳,第二天完成了大半部分拍摄,村里人没有要求,一分钟剪出来在县里电视台能播出来就好,第三天大家回去,陶安安这心里就不一样了。
也就那天晚上出了大事,她今天问一问看看苏阮阮还记不记得,结果苏阮阮两眼一黑什么都不记得,她拐着弯问着也没有结果,真是薄情的女人。
可是埋怨归埋怨,谁能知道那不是喝大了瞎说的呢?可是陶安安确定了那不是瞎说的,苏阮阮在暗示什么,暗示的内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挑破,谁也不点明白,生怕谁先说了就落了个不好,处于劣势了,也就是先撩者贱的道理。
陶安安自认已经是大彻大悟的死人了,哪怕告白了也毫无用处,再过一百天她就灰飞烟灭或者投胎轮回,而苏阮阮呢?人家又不像她一样平白地到河边跑一遭去寻死,自然是活得好好的,人生的车辙在笔直大道上烙着,接着就是出国留学,然后镀一层金回来。即便是叛逆心理作祟,没有出国去,留在了陆岛这一片儿地土,那也是陆岛本地人,外地人到陆岛来都得排着队强调一下出身,出身好的到陆岛来似乎就和本地人融为一体,别人说陆岛人骄傲,瞧不起外地人,大家偏偏都奔着陆岛的户口像鸭子进笼一样嘎嘎地叫着分析着,而陆岛人就这么冷眼瞧着。
她若是留在陆岛便会很辛苦,一辈子都要仰望着陆岛的房价和户口,还有社保等一大堆问题辛辛苦苦地过活,而回到老家则可以拿着温饱的工资过着幸福的生活。
自以前开始,她就离苏阮阮太远了。现在则是隔着生死的距离,就更难了。
“那睡觉吧,你明天有课。”陶安安也摸出了手机,低头翻翻,没什么好翻的,她对手机这种工具的使用始终不如别人一样得心应手,丢在一边,瞥见苏阮阮凝望着自己沉思,摆出经典雕塑思考者的造型,头发散在一边,整个人变得温柔起来。
☆、第27章 hapter 27 跳楼也行
“你不打呼噜,打呼噜我也喜欢。”苏阮阮突然松开手机,也如她一般丢在一边,陶安安可以从苏阮阮背后很远处的镜子中看见自己有些慌张的脸。
“你有病吧。”陶安安皱眉做了个鬼脸,起身到卧室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苏阮阮在说什么?苏阮阮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钻进被子里躺着,她陡然间很不想死,她可是等到了苏阮阮告白的一天啊,就要这么去死了吗?不甘心的情绪就酝酿出来,她攥紧被子,意识到自己像个等待侍寝的妃子,骤然恼怒地将被子甩到一边,坐直了拍拍脸颊。
她得跳河去死,死个九十九回就可以得到解脱,否则她将灰飞烟灭,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可以解脱的机会——
但是那笑声又是怎么回事?
竭力地不去想苏阮阮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地说了那么一句,这些东西没有了,就有另外的东西渗透进来,渗透进来的是嘲弄一般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声。
如果她不是跳河去死的呢?如果她是在别处死去,还会在河边重生吗?
卧室外面黑漆漆一片,不知道苏阮阮是在什么时候关了灯。她摸不着开关,只好淌着黑往阳台走过去,那里传来的一闪一灭的光,将阳台照得明亮,她也追着光去了,到那儿才瞧见苏阮阮也在那里。
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像她从卧室出来就是为了见她一眼。她不承认自己想见她一眼,明明留在人世是为了给她的承诺,为了多看她几眼而已。
“睡觉吧,雷这么大。”
雷声这么响,苏阮阮竟然岿然不动,看来之前演戏演得不错。
“我很怕打雷。”这念头才出来,苏阮阮就过来否定了,因着光的缘故,苏阮阮的脸神秘莫测,而又是夜晚,绿头发重新被染上黑色,黑白分明,像是以前一样温柔灵秀的模样,有古典的雅致,如陶安安所点评。
“那怎么不进来?”
“我是不是很惹人厌?”苏阮阮裹在黑夜的轮廓中,看起来温柔极了,声音也是平和的,平和得有些陶安安的影子,陶安安觉得这真是诡异的场景,可又觉得晚上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不算数的,摇摇头,却意识到苏阮阮是侧过身子,大半个身子背对自己,看不见她脑袋扑棱的场景,清清嗓子:“没有。你想什么呢?”
“我要是出国了你想我吗?”苏阮阮依旧背对着她,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索,电光撕裂了半个苍穹,陶安安忙揽着她肩头将她扯回去,几秒后,咔嚓一声,摇撼着大地,连陶安安都恍惚耳鸣,有一瞬间她没听见苏阮阮和她说了什么,却清楚地看见苏阮阮嘴唇翕动着。
雷声过后大家都变得分外安静。
“算了,你也不会回答我的。”苏阮阮离开她的怀抱,伸了个懒腰,“哎呀明天有课,赶紧睡觉吧,你没课对吧?哦明天跟我去许之焕家接他的金刚去。”
“那你出国吗?”陶安安不知道苏阮阮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那个问题被雷声吞没了,只好就着第一个问题来问,苏阮阮笑眯眯地转过脸:“你是傻子吗?我不是说过了吗?哪儿有光我去哪儿,要是这儿是黑的,我就去换个环境。”
身上凉了许多,她一时间以为自己不是站在屋子里,而是站在外面瓢泼大雨中,雨水能够浸透衣服,让热情降温。她们都向着光去的,哪儿有光就去哪儿,可苏阮阮说这儿是黑的,苏阮阮不管去哪儿,心里那束光都不是她。
被这情绪搅扰地心烦意乱,可面上还要维持着尴尬的笑容,笑了几声勉勉强强,目送苏阮阮一路打着做作的哈欠睡觉去了,自己端着架子在客厅站了半天,觉得这像是和苏阮阮吵架了,可又觉得莫名,她们算什么呢?她们只是比大家想象中的关系近一些的朋友罢了,还是那种撩来撩去不负责任的好朋友。
视线重新归回到窗外,窗外的喧嚣把心里的火都烧了起来。她想既然苏阮阮这样不在乎她,她索性试一试又怎样?总好过那笑声像是无休止的跳河的梦魇一般折磨着她。
脚步挪向阳台,她俯身看下去,俯身越过,雨水就淋在身上,低头看过去,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和学校那条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那这样她会死,接着会再次重生吗?
可是如果不会重生,她就连那一百天的机会也没有了,比任由自己浑浑噩噩活在人世等待灰飞烟灭更加可惜。
她凝视着下面的水泥地,觉得很是可怖,苏阮阮似乎是在睡了,她脑子里闪过了自己的一生,还有无数次在河边脚滑溺水的场景。
腰上用力,她把着窗户探出身子去。下面的土地好像在旋转一样,她觉得头晕目眩,心里害怕。得做一下心理准备,就像自己跳河之前要无数次催眠自己今天死得伟大死得光荣一样。
从哪里冒出来的苏阮阮呢?
苏阮阮是怎么把她拉下来的呢?
她怎么就被苏阮阮揍了一顿呢?
苏阮阮打了她一顿。
动作不重,但也不轻,好像恨铁不成钢一样,苏阮阮拍她屁股,把她丢在沙发上,用靠枕砸她身上,砸了半晌,陶安安被打蒙了,躲着她的枕头抬了眼:“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大半夜在我家跳楼做什么!”苏阮阮把靠枕一扔,“说好的不寻死呢?你撒谎越来越厉害了啊!”
“我做个实验。”陶安安一脸笃定,“你别打我。”
“我打死你——我……我有时候不太懂……做实验……你试验试验我是不是足够心大能让你在我眼皮子下面跳楼?”
“没有,我说不清楚。”陶安安却坐直了,接着黑暗看见苏阮阮脸色很是难看,好看俊秀的一张脸狰狞起来,龇牙咧嘴的,她蓦地心软起来,心中想是否要把真相和盘托出,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只有苏阮阮戳着桌子,一指禅险些要把茶几戳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