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有回答。
童百熊有些急躁,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兔崽子,教主问你话呢,你什么身份,竟然敢给教主脸色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说完,反手噼里啪啦甩了他十几个耳刮子。
饶是没有用内力,童百熊的力道依旧不轻,他削瘦的脸颊即刻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一抹血丝。
可是,他竟然笑了,不屑的笑了。
无声,无息,却又似乎足以惊天,动地,惊泣鬼神。
至少,任我行被他的笑魔障住了。
“不说?”任我行走上前,捏住他的喉咙,任我行也笑着,眼睛里却满是怒火,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容忍他此刻的笑容,明明就在生死之间徘徊,为什么他还能够笑得如此颠倒众生?他忽然生出一种毁灭的欲念,将他毁灭。
他微仰着脸,倔强的盯着任我行,毫不怯弱。
任我行的指下加了几分力道,他有些呼吸急促,不禁张开了嘴,手臂开始无措的挣扎,可是,他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到恐惧,依旧只是不屑。
任我行也怀疑,自己下一刻是不是真的就要将他捏死了?
可是,他却忽然放开了他,然后仰天长笑。童百熊一脸茫然的看着任我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既然你想要这把剑,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任我行甩手,长剑叮的一声没入石阶,嗡嗡而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不过,你得留在日月神教。用你的自由换这把剑的所有,这个交易如何?”
他伸出小舌尖舔了舔嘴角的残血,神色微略有变,比刚才那戗毛的样子稍微放松了些,他望着任我行,“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极力掩饰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由于冷而微微战栗的嗓音,“不过,你得教我武功。”那语调,理所当然,不容拒绝。“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夺回我的自由!”异常的坚毅,异常的叫人不寒而栗。
童百熊忍不住又要挥掌,却被任我行挡住,任我行颔首微笑,“有意思,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讨价还价的阶下囚,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死?”
他点头,“知道。”
任我行转身,再次面对着他,“那你不怕?”
他很诚实的点头,“怕。可是,我别无选择。”
任我行没有再说什么。
童百熊捉摸不透,也不敢贸然插嘴,一时竟是沉默,只听见雨打芭蕉的声音。
油纸伞跌跌撞撞地奔来,“教主,教主,恭喜教主,夫人生啦!夫人生啦!”绿萝衣的婢女跪下,掩不住喜悦,“启禀教主,夫人她生啦,是个小公主。”
“恭喜教主!贺喜教主!”童百熊闻言,也率教众跪下齐声喝道。
此刻,任我行觉得胸中的抑郁一扫而空,不禁喜上眉梢,他正欲离开,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盈盈一水间。
女孩子,叫“盈盈”应该蛮好听的。
“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任我行对他说,“一个月之后,只要你胜得了童堂主,我就亲自教你武功!”
童百熊有些吃惊,“教主,我~~~”
任我行瞪了他一眼,童百熊旋即蔫了,道,“属下遵命。”
“喂!”他忽然叫住任我行,缓缓道,“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小败,我叫小败,我没有姓,我不配。”这种神情是失落吗?他怎么可以转换的如此之快?方才明明还是一只叫嚣着的小兽?此刻是什么?温顺的猫咪吗?
“童堂主,要你让我发现你没有尽心尽力,我也决不饶你!”任我行吩咐童百熊,已有人将小败从木架子上放下来,裹上了干燥的衣物。
任我行这个时候才发现,一直黏在衣角的那枚蔷薇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了小败的身上。
他在雨幕里疾走,想象着刚刚出生的女儿,会像谁呢?
夫人吧?
可是,为什么慢慢清晰的却是那张脸?
他的眼神,也如稚子般清澈,他的心底,到底埋藏着什么,不得而知。
小败?
哼!只怕也只是个化名吧?
童百熊看着渐远的任我行,吩咐自家兄弟都散去,自己则扶着小败,“小兄弟,刚才你也别怪我,我只是公事公办,你可别介意啊!”
小败冷嗤一声,“不必急着拍我的马屁。”
童百熊被他一句话噎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吩咐找了教中的老郎中来,替他擦了药,把了脉。
小败躺在床上,抚摸着那把剑,分外心安。
当他选择这样一条路的时候,早已经没有退路可退。
他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呢?
亡命之徒的心理?
还是赌徒的心理?
一切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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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武痴卷】逝与梦
“夫人,她怎么样?”任我行问守在门外的婢女,收回已经抚上门的手,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应该熬不过太久。
她很年轻,也很美貌,却羸弱多病。她还很聪慧,自知自己的天命,却仍要固执的留下这个孩子,留给他一个断不可断的念想。
绿萝衣的婢女低下头盯着浅粉色的绣花鞋子,默不作声。
任我行长叹,今日里,他已叹息太多次。
内室里,死一般沉寂。
“夫人失血过多,昏睡过去,老奴已吩咐过厨房在熬药,教主勿须忧心。”桂花婆婆正在替她针灸,隔着浆纱帘子,任我行只能瞧见她苍白的脸,“孩子在奶娘那儿,教主不过去看看?夫人这里有我,你应放心。”桂花婆婆的声音很温和,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昏睡中的她,却不曾回头看任我行一眼。
“是,有婆婆在,我自然放心。”任我行顿住,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她还有多久?”桂花婆婆施针的手顿住,轻声道,“去看看孩子吧。”
“盈盈,我给她取的名字,任盈盈。”任我行转身,“她会喜欢,对吧。”
桂花婆婆轻声笑着,斑白的发丝遮住她的脸。
粉嫩粉嫩的孩子,在奶娘的臂弯里嘤嘤咛咛哼着,任我行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脸颊上点了一下,柔嫩如水,吹弹可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亮如星辰。
脑海里,莫名就闪过雨幕里他的那双眸子,亦如赤子般清明。
雨停歇,残雨顺着屋瓦点点滴滴落在阶前青石上,扰人心绪。
黑暗里,小败抱着剑,睁着眼睛望着窗外暗淡的光,他的眼睛空洞而茫然,他只是望着,他在等,等一个人。
那个人披着比夜色还浓黑的斗篷,青铜面具,兽面纹,无端的叫人觉得狰狞。他的脚步极轻,但小败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坐起身子,挺直腰板。
背上的鞭痕依旧如火烧火燎般疼痛,他握紧拳头,忍耐着。
“你在等我?”青铜面具人问,暗暗的,缓缓的,低沉的,“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来?”
露出一丝略带不屑的笑,“你比我更着急不是吗?”
“我已经帮你混进日月神教,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我只是来确认你没有忘记我和你之间的约定。”青铜面具人伫立在窗前,刚好挡住那片朦胧微弱的光。
“那不是约定,只是交易!”小败纠正,眼神异常坚定。
“有什么区别吗?”青铜面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些许不屑,“对我来说都一样,能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你最好能明白,我向来是不会做折本的生意。”
小败的嘴角抽动着,眼神里逐渐有了狠色,“你放心,我也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好,好。这样最好!”青铜面具人走过来,俯身盯着小败,“你说,你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呢?跟着我,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呢?就连这天下,也未尝不可。我真的,有点儿弄不明白你。”
“你不必明白!”小败别开脸,小声道,“你该走了。”
青铜面具人哑笑着,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
他在日月神教的总坛里来去自由,小败想,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任我行呢?他,比之与他,又如何呢?
此刻,任我行却并没有睡觉。他正握着她的手,守在她的床边,她昏睡着,或者说昏死着,苍白的脸,苍白的唇。任我行紧紧扣着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生命最后微弱的脉搏,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觉得分外恼怒。
不知不觉中,任我行依偎在床边睡着。
茂密的望不见前路的森林里,大雨倾盆,他在其间迷失了方向,一片慌乱。他遇见一条蛇,青白色的斑驳花纹,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吐着信子。
他觉得心慌,想要躲开那条蛇。
那条蛇却蜿蜒着向他游走而来,他分明是想要躲开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动弹,眼看着那条蛇纠缠上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四肢禁锢,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蛇信子几乎触及肌肤。他张着嘴,叫不出声音。
然后,他看见了她,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