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惭愧,岂能居功?”糜竺完全没想到会有官员因为商贾的货物不通达而责怪自己的属官,连忙行了一礼。
“你这是立了大功了,本官一直强调商品流转要运行无阻,这几处关口肆意扣押货物,是不是还让商贾出钱疏通了?”
糜竺抬头,见荀澜面色冷峻,当下就承认了:“是有此举,竺惶恐。”但这在乱世,用钱来开路,否则官府不放行,他都已经习惯了。
“商品流通,贵在流转流动,这些人无视政令,还收受贿赂,按律当剥夺官职,处以十倍罚款。此事决不能姑息,还请子仲到阳翟县衙递个诉状。”
至于送钱的糜竺,荀澜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加以安抚。
走出州牧府后,长长的时间都没有言语。他的妹妹糜芳仰起俏丽的小脸,忍不住问道:“哥,你去州牧府是发生什么了吗?怎地精神如此恍惚?”她明明听说荀州牧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从来不会苛责无辜的人。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糜竺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不要担心。”
“不明白什么呢?说出来我为哥哥分忧。”
“州牧他对商贾没有丝毫成见,甚至一点都没有重农抑商的意思。”糜竺揉了揉太阳穴:“荀州牧说各种小商贩越多,代表一个地方越有活力,还说了一些我没有消化的话,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
糜芳眼睛发亮:“哥哥,荀州牧对商贾没有偏见,那会答应娶我吗?”自从闺中密友的父亲被荀州牧治好了顽疾,她就一直悄咪咪地和自己说愿以身相许回报荀州牧的恩情。整日听人念叨荀太守年轻又有才华,糜芳自己也很心动。
糜竺苦笑了一下:“门不当户不对的,你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呢?”
糜芳天真地说:“做不了正妻,我可以做妾啊!”
荀澜浑然不知还有人在说自己的婚事,自从州牧府将媒婆们毫不客气地赶出去,说休得打扰州牧修行后,已经许久没人提这样的事情了。
每次这些人提到要给自己说一年方十四,貌美如花的女子,荀澜的脑内都是“三年起步五年以上”,这是在犯罪啊!
所以他才会告诉典韦,只要有人来说亲,就是存心要坏主公修行。典韦信以为真,不管是谁提到这个话题,就算是高官说起,他都会一本正经地上前劝诫,让人铩羽而归。
“阿嚏!”荀澜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寒玦拿了帕子给他:“这几日天气转冷,是不是受寒了?”
荀澜摇了摇头,才要开口,又打了个喷嚏。
“许是有人念叨我了。”荀澜无奈地起身洗了个脸。
“身上可觉得寒颤?”寒玦起身给他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没事儿,已经好了。”荀澜摇摇头:“来,继续吃。”
为了庆祝寒玦和徐晃胜利归来,晚上的菜色极为丰盛。最受欢迎的就是这道小鸡炖蘑菇,从辽东郡采买回来的松伞蘑吸饱汤汁,不仅衬托出鸡肉的鲜香,咬一口也是香气四溢。
“这是什么神仙菜色!”徐晃惊叹道。
“在南阳吃得不好么?”荀澜问道。
徐晃摇头:“南阳太守张咨为了自己享受,劳民又伤财,做一道菜要五个厨子,光雕花就要半天,吃得却比我们差远了。”
“萝卜就算是雕出花来也是萝卜。”荀澜耸耸肩:“华而不实罢了。”
“也不何时兴起的这股风气,”戏志才道:“这些年来大富之家竞相在这方面弄花样,甚至连食盒都要用金子玉饰来装饰。”
徐庶也不赞同地摇头:“食物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用来看的。”
法衍则问:“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张咨?”
“下一期报纸明日就要发行了,”荀澜笑了一下,给法正夹了个鸡腿:“等铺垫的差不多了,就让人以丝绸为幕的太平车,大张旗鼓地接张咨到颍川来。我自会厚待张咨,给天下诸侯看。”
岂能不占据舆论的高地?荀澜在下一期的报纸里,自然是对张咨让出南阳的事情加以润色,将自己形容成了得南阳太守之托,拯救南阳百姓于战乱之中的英雄。孙坚和袁术则是肆意掠夺他人领地的野心家。
至于孙坚和袁术看到之后会不会着急跳脚,他们又能拿自己怎么样?而且,荀澜自觉陈述的是事实,若非自己早有准备,南阳已落入袁术之手。以兵多粮足的南阳为据点,袁术继续向四周扩大地盘,成为最有实力的诸侯之一,而南阳郡的百姓也被抽调兵力,成为四处征伐的主力。
为免张咨留下来搞事,还是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好。而且张咨本来就是颍川人,荀澜在报纸里宣扬会表奏张咨为豫州都官从事,让他回到家乡颍川做事。
都官从事也是州牧的高级佐官之一,主察举百官犯法者,从职级上来说张咨的待遇已经很优厚了。至于能不能胜任,荀澜本就没打算让张咨干活,只打算好好养着他。
给张咨的宅子已经准备好,阳翟城中最高的四层楼住宅便是。宅子在城中特别显眼,荀澜还特意命人给他装了一扇特别华丽的大门,门口匾额写着“张府”,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张咨的住处一般。至于买下宅子和装修所耗费的银钱,自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1卷 第76章
吃罢晚饭, 寒玦邀请荀澜:“去散步不?”
思及寒玦一走,自己的确没怎么出去逛夜市过。荀澜欣然同意,换了一身衣服, 就和他出门了。
“头巾歪了。”寒玦上手给荀澜调整了一下,又把头巾向下扯了扯, 遮住了大半个光洁无暇的额头。
因着两人惹眼的长相, 还是低调出行的好, 所以荀澜包紫色头巾,穿了一身刚穿来时系统送的短褐,再在外面套上羊皮袄, 就是时下冬天百姓的打扮了。
就是出门不久,一阵冷风袭来, 荀澜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叹了一句:“怎么这么冷……”他这还是十二月以来第一次微服私访, 现在被冷风一冻,立马怀念起自己屋子里的貂皮裘了。
“回去拿衣服吧。”寒玦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巧的手炉。荀澜接过来拢在袖子里, 手里暖和了一点, 就摇了摇头:“貂皮狐皮大袄一穿, 街上人肯定都看我们, 说不定马上就被人认出来了, 就没法体察民情了。”
光坐在州牧府看下属呈上来的报告还不够,他得去抽查下物价,物价平稳也是经济的重要风向标,再去路灯下听听时下谈论的热点是什么, 免得和百姓脱节。
见寒玦依旧不迈步, 荀澜只得继续道:“你穿比我更少, 也没怎么样啊, 我们快走几步,说不定好一点。”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双手环胸,默默抱住了自己。
寒玦只穿着一身素色的袍子,却活动自如,他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寒冷,草原上的冬天比中原要难熬地多,风如刀刃,即使穿着羊皮的袄子,也不顶用。
“到了前面铺子里,我去给你买一件披风。”寒玦揽着荀澜的肩膀,快步朝前面走去。
“咦……”
“怎么了?”
荀澜惆怅地叹了一下:“没事,就觉得这个姿势挺怀念的。”和朋友勾肩搭背的感觉,自从来到古代就没体验过了。
寒玦微微蹙眉,手下不由自主地按紧了些:“是和师兄们?”
荀澜随口说:“也不算师兄吧,同窗们这样出去玩都很正常,我们那不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打篮球还会一群人抱一起庆祝胜利,说出来估计寒玦要大跌眼球。
“哦。”寒玦淡淡地应了一声,荀澜本能地察觉到他好像不是很开心。
莫非,是今天赶路太累了?但提出来要散步的是他啊,而且他们的确吃多了,撑得难受,还是出来走走比较好。要知道,就着烤鸭和小鸡炖蘑菇,寒玦可是吃了整整四大碗饭,荀澜自己撑死了才吃了一碗。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寒玦熟练地带着荀澜去了一家布帛行。布帛行不大,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色的布匹,只有在门口挂着几个式样简单的羊皮袄和双层棉布的披风。
寒玦买了一个靛蓝色的披风给荀澜罩上:“好些了吗?”
见寒玦貌似恢复了正常,所以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荀澜吸了吸鼻子,抬手捏了捏棉布,里面厚厚的一层,竟摸不出来里面究竟是什么:“好多了,这其中是塞了什么,竟然很遮风?”
“破布片、渔网、麻,什么都有。”
“难怪沉甸甸的,但里面填得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怎么价格还一点都不便宜?”
“这两层细棉布也很厚实,针脚细密,是下了力气的。”寒玦说:“这披风一般就是用来应急,普通百姓多自己做冬衣。”
言下之意,这披风也是给行商和富人的,并不是普通百姓用的。
“那普通百姓,也只能穿个羊皮袄了。”荀澜叹了口气,看着往来的行人,眼含同情。
有的人还只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在三四度的冬日,连个羊皮袄都没有。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百姓太艰难了。
察觉到荀澜情绪的低落,寒玦学着荀澜平时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你不是说白叠子推广开来,日后就可以做暖和的棉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