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对新的环境适应很快, 法正理所当然地说:“倒是爹爹,你怎么不把娘亲给带来呢?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睡在三楼了, 我可想念娘亲了。”
他张开小手臂形容了下:“放心吧, 爹爹, 三楼有两个房间, 还有一个大厅,等娘亲来了,绝对够我们住的。”
法衍尴尬地笑了笑,他完全没有想到,法正居然一点都不想走。
荀澜便趁机留法衍住几晚:“先生舟车劳顿过来,想必还没找到落脚处吧,不妨在太守府歇脚。”
法衍虽然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但与太守同住,未免太失礼了些,也太麻烦人家了,便礼貌地回绝了。
然而,荀澜以法正不习惯、总得给孩子一个适应的过程为由头,热情地把他留下了。
“我已经照顾法正多日了,多个一天两天的,有什么麻烦的呢?”
而且一说要离开太守府,法正就抱着荀澜的腿大哭了起来,死活不要和大哥哥分离。看着把法正抱在怀里哄的太守,法衍也颇为无奈,只得道谢着住下。
晚上吃的是洒满了胡椒粉、香菜碎和蒜蓉的羊肉串,还有一种用青梅酿成的果酱,加了蜂蜜调和,酸酸甜甜的,蘸着羊肉吃也别具一番风味。
为了招待法衍,荀澜还命厨房煮了一大壶酒,米酒里加入梅子,入口时有清新的感觉,令人回味不绝。
法衍是一个十分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不然也不会养出来一个小吃货法正了。
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外焦香、里软嫩,咸鲜好吃的羊肉。金色的油脂从肉串上滴落下来,显得额外饱满。
他寻思着:这铁丝串肉的方式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厨想出来的?
当下流行的其实是大块烤肉,尤其是烤全羊和烤乳猪。谁料到肉串的味道丝毫不逊色于烤全羊,甚至因为体积小、能够烤得更加细腻而格外入味。
搭配了胡椒粉、香菜碎和蒜蓉的佐料则完美中和了羊肉中的膻味和油腻,让人胃口大开。看着吃的满嘴都是油的法正,法衍觉得应当让自己的仆从去学一下技艺带回去。
饭后荀澜则让徐庶去做说客,希望法衍能够留下。
法衍虽然官至司徒掾、廷尉左监,但得罪十常侍被撤职,赋闲在家已经一年有余。
这时候做官,大部分时候都是“人走茶凉”,和现代多多少少会卖老领导一个面子不同。他现在想要重新得到新帝的启用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法衍已经对官场种种心灰意懒,并不想再涉足,这一年都在家里打理生意,从管家的手里接过了贩卖牛羊的生意。这次法正失踪,就发生在他带着粮食、布匹到边郡和匈奴交换牛羊的时候。因此法正的娘十分责怪他,说若不是他一出门就几个月,家里没有个男人,法正也不会被人盯上。
徐庶也不勉强,只是希望他多留几日,又拿出来荀澜准备的秦朝古籍给法衍看。
果然法衍看了十分感兴趣,想要誊写一份带走,日后慢慢研读。
“季谋兄若是家中无事,不妨在此多留几日。”徐庶笑道:“太守没有家眷,我们平时都是住在这楼中的,法正也住三楼习惯了,您不必顾虑什么。”
法衍此时就在徐庶的房中,看他房间中干净整洁,笔墨纸砚俱全,且案几上还摆着一大沓白纸,心想:元直先生必定深得太守器重,可能是太守也舍不得法正,想要多留几日,便不再推辞。
“如此,衍便多有打扰了。”
“不妨事不妨事,大家都是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典韦侍卫也是一个勤快人,只要有吩咐,他都会帮忙做的。”
法衍连连应了,又和徐庶聊了一会儿诗词歌赋,方才到三楼,去看法正平时生活的地方。
待他走后,荀澜从楼上下来了,问徐庶:“先生,怎么样?”
徐庶叹道:“不愧是名士法真之子,又有多年的为官经验,庶自叹不如啊。”
“先生何必过谦,人各自有所长罢了,论出谋划策,谁能及先生?”荀澜笑着说:
“我猜法衍极为擅长断狱,又精通人情世故,若是能把他留下来负责全豫州断案、入狱的最终裁量,那就好了。”
他有心建设一个能上诉的二审法院机构,让法衍负责。现在下面各县一审定终身,一直没有人震慑和监督县长和县丞,造成很多冤假错案,百姓的冤屈更是无处伸张。
廷尉掌审判,平日里还要汇总全国的断狱数,熟悉各大案子。此外,还要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法衍曾经在京城担任廷尉,负责这方面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专业人才。
“是啊,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啊。”徐庶笑道:“不过,主公不必担忧,他不会走的。”
荀澜眉毛一挑:“哦,此话怎讲?”
“我刚才和他交谈,见其眉宇间郁郁寡欢,便问其原因。”徐庶娓娓道来:
“其发妻因为法正丢失的事情责怪法衍,已改嫁了他人。若是回到家乡,一则法衍触景生情,二则法正闹着要找娘亲。我见他语中对颍川十分有好感,提到家乡则黯然失神,多半是想在颍川多留一段时日的。”
荀澜的关注点走偏了,为法正抱不平:“这才几个月啊,就改嫁了……”儿子都没找到呢!
徐庶叹了一口气:“怕是早就有嫌隙。”
“好吧,”这方面,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法正多半要伤心了。”
徐庶又说:“若留下法衍效力,其实也不难。”
“元直是有了什么法子?”
“他对挂在城墙上的法器十分感兴趣,”徐庶笑道:“主公忘了自己本身最大的优势了吗?”
荀澜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装神弄鬼一时容易,日后光环破灭则会很惨烈。对于亲信之人,他鲜少提及道术,宁愿做一个开明、值得信赖的主公,而不是玄之又玄的道长。
法衍甫一上楼,迎面就飞来了一个白色的东西。抬手将白色东西抓在手中,他听到了法正“咯咯”的笑声。
只见法正在推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欢快地指给他看:“典满弟弟,快看,纸蜻蜓飞起来啦!”
法衍打量着手里之物,没想到,这居然是用白纸折叠成的东西。形似蜻蜓,带着两个翅膀。
法正在一旁“啪啪啪”拍手掌,继续指挥照顾他的侍女:“大娘,我还要飞飞~爹爹,把飞飞扔过来呀~”
法衍定睛一看,法正身旁堆了十几个纸蜻蜓,皆是用上好的白纸所折,不由眼前一黑,呵道:“胡闹!怎么这般暴殄天物。”
法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侍女陈氏连忙解释说:“先生,这是太守给法正玩的。”
案几旁边一大摞呢。虽然法正年幼还不会写字,但纸笔都是备下的。荀澜坚信像法正这样的神童,学会写字指日可待。
白纸都是随意他乱涂乱画的。说不定哪天就写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东西来呢。
法衍自然是不明白荀澜的这些心思,一边收拾杂乱的白纸一边叹气:“这白纸珍贵,以后不要乱涂,也不可以折叠糟蹋。”
见其案几旁还放着一本《三字经》,和自己买的无异。他忍不住考校法正的功课:“阿菰,你可会背经了?”
法正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迫不及待地背诵给爹爹听。
法衍满意地点点头,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太守把你教得很好。”
“大哥哥还教了我新书呢。”法正奶声奶气地说。
法衍笑着说:“背给爹听听吧。”阿菰不管学会了什么,都要背给大家听的性子倒是没变。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法正起劲地背了起来。
法衍凝眉:“阿菰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法正吸吮着手指头歪着脑袋说:“天空是青黑色的,大地是黄色的……贤明的君主,坐在朝廷上向大臣们询问治国之道,也不用费大力气,天下就太平啦。
言语虽然稚嫩,却说得十分有道理。
法衍忍不住问:“太守每天都会教你吗?”
法正说:“是啊,大哥哥每天都会教我们念一些东西,不懂的就解释给我们听,大哥哥最好了!”
法衍蹙着眉头摸了摸法正的小脑袋,心道:太守并非常人,又这么重视法正。若是法正留在他身边修道,是不是比跟着自己更好些?若是带走法正,岂不是断了他的仙缘?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法衍起了这个念头,便决心多在太守府待一些时日,权衡法正的去留。
翌日,天子赐予的豫州刺史银印青绶到了。同时,寒玦的飞鸽传书传来了大消息。
“皇甫嵩带领三万军队到了洛阳,董卓闭门不让其入。”荀澜立即和心腹们分享了这个消息:“宫中消息业已走漏,董卓对太后和天子下手了。”
倒不是因为曹操进宫,而是有几位老臣进宫一起请求何太后下诏处置谋逆的董卓。
荀澜叹了一口气:这些老臣真是弄巧成拙,也不想想谁的力量大,现在洛阳的地盘上是谁做主,董卓可不会和你们讲究礼仪君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