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根本不讲究循序渐进那一套,也不懂虚以逶迤,将高顺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不知主公下一步是要去哪里,打算何时启程回豫州?布也好有个准备。”
“不瞒你们,我并不打算撤出洛阳。”
“重建洛阳,这得花费多少金子啊!”吕布惋惜起来,可惜他宅邸也被烧毁了。董贼这人虽然烦得要死,但每次摆平事端后给好处费也慷慨。他已经攒了两麻袋的金银珠宝,这下可惜了。
“洛阳毕竟是北方的重镇,且有大片的沃土,若是我不管,错过今年的春耕,田地荒废后再开垦就麻烦了。”荀澜道:“说到金子,将军同意来到我帐中后,我就令人通知了您府中的管事,将您府中的财产好生藏起来,不知道您回家看了没有?”
吕布讶然:“我只知道主公救了我等的家眷,没想到主公连这都想好了。”从他投降到洛阳被烧,中间时间如此仓促,传信都有些来不及。但想到荀澜的神仙手段,听说能千里之外得知讯息,吕布就没多想。
然后就有些坐不住了,想回去刨地。
吕布连忙问:“那我等日后是留在洛阳,还是……”
荀澜抛出来一个重磅:“其实,我想举荐奉先为江夏郡太守,想必以奉先之能,必能胜任。”
吕布语塞了,面上的吃惊、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他眼神里迸发出了渴望的神采,饶是高顺一个劲儿使眼色,吕布都没在意,喜不自胜道:“听说明公乃是当世伯乐,有您这句话,布也算是抬得起头来了。”
他想果然没投错人,跟着董贼只是个受忌惮的中郎将,还有那么多鸟事儿。这刚来豫州牧旗下,对方丝毫不嫉贤妒能,也没有没收并州军,反而举荐自己为一方长官。这就是仙人道长的胸襟与气魄吗!
吕布高兴地敬了荀澜一杯:“虽说董贼老儿把控了朝廷,不一定理会此事,但得到您的认可,布不胜荣幸。”
“奉先不必担忧,南阳郡皆是自己人,且有百万人口,我自会调拨军队,让你统领一万人马入江夏。”
“有您这句话,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成?”吕布自信道。
“不过,以兵强攻并非上策。”郭嘉插了一句:“江夏军和南阳郡接壤的北关易守难攻,若是强破其关卡,我方损失也不小,并不值得。”
“军师不用担心,我手下兵皆是勇猛之辈,只要辅以云梯、铁箭,半日之内,必攻破北关!”
“我倒是有一吞狼之计,可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下荆州诸郡。”
“哦?”荀澜佯装惊讶:“不用一刀一剑、一兵一卒,还有这样的好事不成?看来军师是醉了。”
“那可不见得,主公和诸位将军且听我慢慢说来,荆州纷乱,中部和南部的宗贼极为猖狂,他们对下压榨百姓,对上欺瞒朝廷……”
郭嘉娓娓道来。
吕布见郭嘉酒后双颊灿若桃花,竟然有点看呆了,被高顺踢了一脚才正了正神色。
随后郭嘉红唇微张,道出一计。
荀澜询问众人的看法,高顺道:“非胆大心细者不能为也。”但事若成,的确是不费一兵一卒,立下大功一件。
他看向张辽,觉得张辽的心细、胆识皆可以担此重任。且张辽穿衣显瘦,平时穿个衫子,就像是个清俊的白面书生,可以大大降低人的戒心。唯一的缺点就是,张辽名不见经传,怕是没有人会买账。
正犹豫推荐张辽,吕布头脑一热道:“我去!”
高顺惊得想拉他的衣摆,作为并州军的头领,他岂能犯险?考虑在荀州牧面前,只得将手收了回去。
吕布说完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合适,这才是英雄干的事儿:“单刀入敌营,一戟扫百人,布愿往!”到时候让高顺、张辽带兵,合力将所有的宗贼势力一网打尽。
万幸州牧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毕竟风险极大。”他看了高顺、张辽一眼:“也得让高顺和张辽找准地方做好接应才是。”
高顺和张辽松了口气,看来主公真的没忌惮并州军,而是真心实意地要平定荆州的宗贼,解救那些受难的百姓。
郭嘉也道:“不如主公先上书朝廷,表荐奉先的官职。”“若是董卓老贼不答应……”吕布想了想:“不如主公加上行小字,若是他不答应,让他时刻当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他跟在董卓身边多日,自然了解其最怕的就是时不时冒出来的刺杀。
当差了那么久,他对董卓的布防最清楚,三下两下都说了出来,由郭嘉记录在纸上,准备飞鸽传书给长安的人马,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
吕布越看郭嘉越好看,越看主公越有亲切感,仿佛梦里见过似的,看来自己和豫州军是相当投缘。
此时的阳翟,戏志才、徐庶、徐晃等人也忙得脚不沾地,药草、粮食源源不断地供给到洛阳去。
徐庶心知洛阳到秋收前就像是一个无底窟窿,私下里忍不住和戏志才感叹:“主公过于重视洛阳了,这样下去,我们在豫州各地的建设经费要削减了,主公心心念念的基建大业进度也难免被拖累啊。”
“凭主公的性格,不管怎么重视洛阳也不为过。”戏志才却道:“元直可曾发现,这可是主公重要的一步棋啊。”
州牧府的人皆感慨州牧太过善良,戏志才却看得更清楚些。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只看到了洛阳眼前的灾难或者盯上了洛阳肥沃的土壤。
戏志才却联想到,主公想发设法启用寒门,且为了不引起世家豪族的怀疑,费尽了心思,可见其日后铲除世家豪族的决心之巨。
世家豪族历来和朝廷争夺人口。许多百姓交不起赋税,失去土地后就不得已卖身进入豪强地主家里成为佃客,给他们耕种土地。
这些豪强向下剥削百姓,平时决不给其一口多余的口粮,年老体衰后就毫不客气地抛弃,将其浑身上下压榨得骨头都不剩。向上则隐匿人口、不交赋税,甚至左右当地的朝廷,乃是国家的一大毒瘤。
有的豪强地主,家里佃客有数千之巨,平时让佃客耕种,战时则训练佃客,俨然是一个个地方的小王国。除此之外,他们还威胁和贿赂地方官员,把自己的嫡系后代举荐孝廉,让家族蒸蒸日上,朝中有人后反过来继续包庇家族,继续劫掠地方的财富。
徐庶虽然是寒门,但没戏志才看得清楚:“志才的意思是?”
“嘘……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戏志才笑眯眯道:“你我皆竭力援助洛阳即可。”
这时候的洛阳,所有的财产被烧得一干二净,所有的人都返回了赤贫,更没有人依附在豪强身边,所有的人都指望豫州的救济。
洛阳犹如一张空白的颍川纸,主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试着推行家乡各项新颖的政策,从中汲取失败的经验,将洛阳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若是得到天下百姓的认可,日后百姓大开城门、交道欢迎主公,何愁天下不平?
送走了吕布等人,安排精力旺盛的他们去支援城中建设,让以前饱受百姓议论的吕布去给百姓盛盛饭,挽救一下他岌岌可危的名声。
随后荀澜也心有灵犀地和郭嘉、寒玦道:“如今洛阳是最好的试验田,我又拟定了有些政策,咱们来商量一下。”
第1卷 第103章
郭嘉的嗅觉极为敏锐:“主公欲抽调阳翟各工坊精英, 前来洛阳大规模冶炼、造纸和印刷,莫非有移居豫州治所之意?”
“不愧是奉孝,凭这一点苗头就猜到了我的意思。”荀澜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 喝了口米酒润润嗓子,不疾不徐道:
“阳翟虽好, 却太小了。”他在阳翟深耕了大半年, 整个阳翟城都欣欣向荣,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才也多。但越发展, 阳翟的短板越突出——人盛不下了。
寒玦点头道:“洛阳距离豫州本来就近,调兵遣将和运输物资都容易。何况为了和洛阳城内的大商贾做生意, 去岁我们已重新整修了阳翟到洛阳的官道, 不论是太平车还是板车运输,都极为便利。”
经过整修,从豫州北部的阳城到洛阳的官道距离缩短到了一百五十公里,道路宽阔而平整。所以豫州的援军才来得十分及时。在这官道上驰骋, 从阳翟城赶过来,也不过两百公里。若是不心疼马匹, 快马加鞭、中间丝毫不停, 仅在中间的驿站换匹马, 那么一夜就可以从阳翟赶到洛阳。
当然这也太糟蹋马匹了, 这样连续高速奔跑, 普通的马会掉膘, 起码要大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行军要慢一些,但骑兵也不过两三日脚程,步兵不会超过四日。用两头牛或四匹马拉太平车, 大规模运输物资也很快。
随着阳翟各项工业化排上日程和人口的日益增多, 城内城外都愈发的拥挤。若是再修筑城墙、挖护城河, 扩大城池,所耗费资材甚多,有些得不偿失。所以荀澜从去岁就在推动阳翟的卫星城发展,如临颍、阳城等。但这些小城,终究不能形成大规模聚集效应。
洛阳自然不是一座小小的阳翟城可以比拟的。洛阳身处盆地之中,周遭有大片的肥沃土地。在未遭劫掠之前,连同周遭的乡里,其人口有百万之巨,堪称当代最繁华的大城。而且洛阳交通四通八达,北部还有黄河经过,可以水运货物和运输士兵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