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只剩一个可能了。
德拉科眼神冷了下来,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他抬起头来,借着阁楼唯一的天窗下漏的星光,找到了角落里一双沉静的眼睛。
他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哧啦——
点亮的火柴戳破了黑暗,那双眼睛所在的角落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布拉克夫人点燃了一盏黯淡的油灯,沉默地望着他。
暗黄的灯光仿佛给阁楼底部蒙上了橙黄色的轻纱,在静止的黑暗空间中无声地抖动着。
“晚上好,克拉布夫人。”德拉科率先打破沉默。
他悄悄打量起这间阁楼,阁楼的斜面很陡,不足十平米的地面接着两堵几乎要挨在一起的倾斜墙面,因此阁楼的尖顶很高,完全隐没在了油灯光线无法刺穿的黑暗中。
但愿黑暗里没有倒吊着一只蝙蝠形的石像鬼,德拉科思绪岔开了一支。
微弱的光线不足以令他看清地上的物品,他用尽可能和缓的语调说道:“您知道我晚上会来?”
布拉克夫人摇了摇头,此刻没有兜帽来遮住她那头参差不齐的短发,和那张沟壑纵深的面孔。
忽闪忽闪的油灯将她的脸照得分外阴森,就在德拉科以为她不打算开口说话时,听到一个虚弱沙哑的嗓音传来:“这是防备他爸爸的。”
——防备?
他听见克拉布夫人接着说道:“他会咳嗽,我就能醒来。”
“希望今晚我没有打搅您。”德拉科委婉地说。
“他总是折磨我,他打我,击昏我,关着我,”克拉布夫人好似没有听到德拉科的话,又或者没能听懂他的话,她自顾自地说着,“我什么都做了,是他对不起我,为什么?”
德拉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他是来问问题的。
“我没有对不起他。”克拉布夫人的眼神撞进了德拉科的眼睛里,他看到里面的痛苦和麻木,觉得今晚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也许传闻有误呢,克拉布夫人不是在战争中变成了哑炮,纯粹是被无望的生活消磨掉了意志和魔力。他又不是来主持正义的,何况这种案件放到威森加摩的法庭上也会争论不休,他没有任何立场掺和进克拉布的家务事。
“我很遗憾,”德拉科慢慢地说,“请恕我仅能建议您鼓起勇气,抱歉我无能为力。”
“勇气?”克拉布夫人脸上终于有了反应,他看不清那个一闪而过的表情,但这无疑令她更像个活人,而不是呆坐在油灯边的木偶。
德拉科顿时感到脊背一凉,他突然想起白天在这所房子前厅里见过的那些雕像,它们被摘去了头颅,身上涂满了黑色蝌蚪文,仿佛戴着沉重的镣铐。
古怪的女人,古怪的房子。
“呵呵,你还是个孩子。”这次他看清了,克拉布夫人的笑容显露在她枯瘦的脸庞上,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意味,“你来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他要找理由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忘记这个徒劳无获的夜晚。
“你想问我什么?”克拉布夫人则开始追问起他来,“问文森特,还是格雷戈里?”
“不用了……”
“我都会告诉你的,我不能得罪你,”克拉布夫人声音平稳了,“他们都很信赖你。”
听她这么说,德拉科有点心动,他开口试探性地问道:“我听说,您原先是……一位女巫?”
克拉布夫人点了点头,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德拉科很不舒服,他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珠已经锈蚀在了深陷的眼窝里。
“您受过重伤,所以才……”
“是的。”克拉布夫人回答得很快。
于是德拉科不再绕弯子了,“您经历过战争?”
“半场战争。”她说,“我活下来了。格雷戈里的母亲死了。”
“你们当时在一起?”
克拉布夫人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笑容,她重复地说道:“你还是个孩子。”
“既然您不愿回答,”德拉科有点不满了,“那我也不在这浪费您的时间了。”
“把你的魔杖给我。”克拉布夫人忽然说。
“你要干什么?”
德拉科当即警惕地盯着她。
“不错,”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战争就是……魔杖相交。”
德拉科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答案,下一秒却惊讶地看到她趴下身子,仿佛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克拉布夫人爬到一堆黑乎乎的杂物旁,缓缓把它们拨开,他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那里似乎有一个暗格。
“拿去。”一道黑色的影子朝他飞来,德拉科接住了它,是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漂浮着介于气体和液体之间的银色记忆。
“我用格雷戈里的魔杖抽出来的,”克拉布夫人解释道,此时她的嗓音顺畅了许多,“那个孩子没什么心眼,也能让我好受些。”
“……谢谢。”德拉科收好了它。
一个哑炮拿出记忆瓶不是什么怪事,抽取自己的记忆几乎不需要魔力,如果不是她成了哑炮,甚至连魔杖都不用。
合上阁楼的活板门之前,克拉布夫人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自我感动的牺牲毫无价值……”
或许她在追悔自己为这个家庭的牺牲吧,德拉科站在楼梯上深呼吸了几下,阁楼里的空气实在太难闻了。
第二天,德拉科用了一整天回忆昨天晚上的对话,唯恐漏掉了什么细节,他记起自己曾在某一年收到过一个冥想盆作为生日礼物。
但愿它还摆在卧室里,不然就白费功夫了,德拉科想道。
尽管心中按捺不住地想知道那个小瓶子里的记忆,他还是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耐心地等待纳西莎接他回去。
而马尔福庄园内的清晨,纳西莎正待在她的花房中,埋头浏览着德拉科的“暑假作业”,脸上认真的表情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商业文书一样。
“你怎么这么悠闲?”卢修斯推门进来,看到妻子闲适地靠在椅子上,不由埋怨道,“无事可做了吗,那个亚维瑞没再找你了?”
“儿子的教育才是头等大事。”纳西莎扬了扬手里的纸张,“你大可以袖手旁观,但不许对我指手画脚。”
“我怎么就对儿子的教育袖手旁观了?”卢修斯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拿魔杖敲了敲茶几,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即刻端正的摆在他面前。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百忙之中都每天抽空询问他的学习情况,只是很可惜,我们的儿子没能继承我们在经济上的天赋。”
“是你把他逼得太紧了,”纳西莎不赞同地说,“再强的天赋也需要兴趣作为激发,我们当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我们是无师自通,西茜。”卢修斯举着茶杯,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得意。
“别拿几年前投机的老黄历沾沾自喜,卢修斯,那不过是拿父辈们的积蓄取巧而已。”纳西莎把手上的纸张拍在他面前,“你看德拉科每一个字母里都在表达着抗拒——”
“不是你的主意吗……”
看到纳西莎高高地挑起的一根眉毛,卢修斯连忙改口说道:“捕猎的时刻,全场都是嗅到血腥味蜂拥而至的鲨鱼,我如何能无动于衷?”
“为此赔上在古灵阁辛苦经营的好名声也在所不惜?”
“亚维瑞为难你了?”卢修斯立即反应过来。
“他们敢!”纳西莎哼了一声,“这几年银行的日子可是很不好过呢,妖精们恨你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迫于英格兰银行的压力,没准他们真能□□。”
“全世界都在做空英镑,他们能买几条人命?”卢修斯不屑地笑了笑,“古灵阁和英格兰银行签订货币互换协议的时候可是占尽了便宜,现在轮到英格兰银行反过来用协议逼迫他们兑出黄金,就像剜自己的肉一样了?”
“我早就警告过他们尽早将金加隆与黄金脱钩,英格兰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能够劫掠全世界黄金的日不落帝国了,他们还以为自己是魔法界的军火商——奥利凡德才是魔法界的军火商。”
“岛上的产业本来就不多,他们发现吃完你抛出的之后,就找不到人接盘了,不是吗?”纳西莎也跟着笑了,食指轻轻勾起她面前的茶杯耳,优雅地啜饮了一小口,“毕竟他们一直认为魔法界的货币池子小,黄金储量又足够多,而妖精们的武器也永远不愁销路。”
“只要资本足够大,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眼红和非议向来不可避免。”卢修斯说,“不过我想这件事情完成后,形势会教他们闭嘴。”
“怎么,‘那位大人‘又给你下达了什么光荣的使命?”纳西莎不以为然。
“他派我去魔法部拿一件武器,一件他上次失败前没能完全掌握的武器。”
“你是指那个预言?”
卢修斯赞赏地看着纳西莎,欣赏着那双黑色的眸子中闪动的智慧光彩:“虽然我个人不赞同被一个预言牵着鼻子走——”
他脸上轻松的神色逐渐褪去,“但考虑到那个预言生效了,那么获悉它的全部内容就变得至关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