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彷徨地站在校门口,魔杖虚指着地面,空茫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巴克比克的哀鸣渐弱,却在沉寂下来的城堡里显得越发刺耳,哈利翠色的眸子里恢复了一点儿神采,他身后并肩作战的凤凰社和邓布利多军两拨人都呆呆地望着他。
人群忽然起了骚动,他们的目光转向场院东南角,那里黑压压地围着一圈人,还有人不断赶去那里,像是一群聚拢的蚂蚁。
哈利的胃剧烈地抽搐着,他抹了把脸,梦游似的朝那里走去。
惊怒消退之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提不起劲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丢到心脏里煅烧,一直烧到嗓子眼。
他能感到各式各样的目光追随着他,不断有人和他擦肩而过,他什么都看到了,却什么也不想管。
路过的布雷司偏头看了他一眼,拽着西奥多迅速远离。
“够了,布雷司。”
西奥多在湖边甩开了他的手,塔楼顶上悬浮的黑魔标记依然在散发着狰狞绿光,布雷司逆着光芒看向他,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两人一时无言。
“我不管你要问什么……”西奥多缓缓开口,“我和你一样,对今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以你其他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咯?”
“你——”西奥多一顿,声音冷了下来,“这关你什么事,布雷司?”
“是吗?”
布雷司的手在幽暗的光线中晃了一下,西奥多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然而他只是抱起双臂,吊儿郎当的语气未曾有半分变化,“也对,反正我就是来这儿混个中学,谁要管你们英国佬的内讧?”
“你能这么想……”
“可有人偏不这么想,他要拆了这所学校,还有人争着为他架好梯子,”布雷司说,“而他们是我的舍友,和同学了六年的朋友。”
“你什么意思?”
“别他妈以为这世界上就你们几个聪明人!”布雷司语调陡升,“我先前还奇怪为什么最近两周公共休息室‘意外’频发——你们为支开斯内普教授编的剧本真是蹩脚,我甚至怀疑你们根本没有用心去做!”
“你编故事倒是很有想象力。”西奥多声音淡然。
“不要把别人当傻子,西奥多!在你们眼里,这所学校,这所学院,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你问错了人,布雷司,”西奥多冷冷地说,“你应该问问邓布利多,他究竟把这所学校当成什么——凤凰社大本营?后备军训练基地?”
“凤凰社的人抵御住了疯子和杀人犯!你们放进来的疯子和杀人犯!”
“呵呵,”西奥多报以冷笑,“既然你这么反感斯莱特林,当初干嘛要进来?”
布雷司一怔。
西奥多却以为问住了他,话语中透出轻蔑:“纯血家族又做错了什么,要被邓布利多带领魔法部排挤到底?黑魔法又有什么错?倘若没有黑魔法,我们拿什么和麻瓜的军械火`药对抗?刚才救世主挥舞的咒语你也看到了——黑魔法不是一开始就叫黑魔法的,巫师中总有些自命不凡的蠢货出于无能而排斥它们,这和那群叫嚣烧死巫师的麻瓜有什么区别?
“是我们,在麻瓜和其他魔法生物的血泊中建立了魔法部!是我们,在麻瓜扩张的版图下保住了英国仅剩的几处魔法磁场!也是我们,为这一千多人维持了一个完整的商业链!
“那些麻瓜出身的巫师既蠢又坏,居然妄想和麻瓜沟通?他们懂什么是沟通吗?麻瓜看不到鬼魂、摄魂怪和大部分神奇生物,完全不能理解魔法,偏偏人数又像沙子那样多,巫师一旦暴露,那汹涌而来的好奇就足以将我们淹没!”
布雷司愣怔了一会儿,他耳边忽地回响起那句“既然你这么讨厌黑魔法,来斯莱特林干嘛?”
对啊,分院帽当时说什么来着?
——很有趣,你身上带着赫奇帕奇特有的亲和力,但更能在格兰芬多结交到很好的朋友……
——那我待腻了就转个院呗?
——我知道了,你适合去斯莱特林,你缺的不是朋友,而是自己……
——喂喂,第一次见你就这样给我贴标签不合适吧?
——没有人能瞒过全世界最聪敏睿智的帽子!
——那你就是侵犯我的隐私!
布雷司忽然很想笑,但他忍住了,听完西奥多的长篇大论,才出声道:“所以你们既惧怕麻瓜,又鄙视麻瓜?这么矛盾,你们也不怕精神分裂啊?”
“麻瓜也是人,一个人……”
“不要试图拉拢我。”西奥多的话被打断了,他第一次从布雷司的声音中嗅到了冰冷的意味,“他不是自愿的,是不是?”
西奥多笑了,他的笑在黑暗里绽开,又很快收敛,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困惑了,但他仍旧冷冰冰地回复道:“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自私又残忍的人,怎么,他装模做样了一年,你就被他骗过去了?”
“自私残忍的人看谁都是看自己。”
“那克拉布和高尔呢?”西奥多冷笑一声,“他们跟他十多年了,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
“我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斯莱特林只站在自己这边。”
“你一直是一位合格的斯莱特林,可他不是。”
西奥多耸了耸肩,“看来他说得挺对的,真正能说服人的从来都不是话语……”
“的确像他的论调,”布雷司轻笑出声,毫不留恋地动身返回,“你们就这么想让霍格沃茨停办?”
场院里的人正在散去,城堡里灯火通明,西奥多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你也不必试探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光是我,我爸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消息。”
布雷司迟迟没有说话,他俩一路沉默地进到礼堂,礼堂的天花板上阴云密布,响彻礼堂的嗡嗡声震颤着他们上空悬浮的千万支蜡烛。
他们在交头接耳的斯莱特林长桌后坐下,承受着另外三个学院不怀好意的目光洗礼。
布雷司抬头望着蜡烛,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飘忽:“你其实没必要和我说这些的。”
“我也不想,”西奥多面色沉肃,“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从去年九月一日那天见他起,我就该想到——你不知道……”
他声音在颤抖,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
布雷司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眼皮掀了掀,又重新看他的蜡烛,仿佛流泪的白烛突然焕发出了奇特的吸引力。
西奥多深深地吸了口气,也学着他盯着头顶的蜡烛,在一片嘈杂声中还压着嗓子:“一个暑假简直让他完全换了个人,甚至都不屑于掩饰,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怀疑?”
“谁家遭逢巨变……”
“谁家遭逢巨变会像他那样同时表露出高傲和亲和?你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
西奥多的声音越来越低,布雷司侧过头,眉心堆出浅浅的沟壑,“他在第一堂魔文课上主动向我示好的那个微笑……真诚自然……无可挑剔……”
布雷司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他威胁你了……”
“……在我爸对他放过钻心咒之后!”
布雷司瞳孔骤然放大,他呆滞地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西奥多用力地闭起了眼睛,他紧握在椅背上的手慢慢松开,肩膀微垂,似乎轻松了不少。
“为什么……”
布雷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大脑总算和眼珠子一起开始转动了,西奥多沉默地盯着深棕色的桌面,不再看任何人。
礼堂有一瞬间的安静,一个凄婉哀切的歌声蓦然响起,在他们耳畔回荡。
所有人都呆坐在原地,没有人张望,也没有人疑惑,这首歌更像是在他们的脑海里回荡,他们灵魂中的悲伤正在轻轻地与它应和。
这是凤凰的挽歌。
凤凰的挽歌笼罩着城堡,布雷司觉得自己也在随之飘飘荡荡,恍恍惚惚之间,他飘出了礼堂,飘上了城墙与塔楼,在城堡的尖顶与石壁间穿梭,黑色的湖泊和森林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了围墙倾塌的那个角落,有哀婉的风正在那里盘旋。
大厅里静默了许久,嘈嘈切切的交谈声逐渐回笼,但不再有低低的啜泣声了,好像人们在凤凰的挽歌里找回了一丝力量。
“我知道了,”布雷司嘴角挂起细小的弧度,“如果你开不了口的话,我可以替你找一次你未婚妻……”
第94章 2.选择与否
马尔福庄园漆黑的锻铁大门前,接二连三地落下四五道人影,他们披着长长的黑斗篷,将大部分`身形埋在阴影之中。
除了那身穿霍格沃茨校服的唯一一人。
德拉科视线越过庄园漆黑的树篱,苍白的主路尽头,一点黑斑在他视野里逐渐放大。
“吉本怎么回事?”他侧身向贝拉特里克斯问道,现在光凭决心可不够,还得摆出必要的姿态。
身量高挑的女巫贴着铁门引颈张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谁要管那个蠢货?”
“他死了——鬼知道是谁丢出的死咒。”
阿米库斯在他们背后出声,德拉科回头看去,卡罗兄妹和狼人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出奇地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