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自己的右手缠满一圈又一圈绷带,握紧五指觉得勉强还能用。随后我想起我扔出去的一刀,心想那么一点尾兽查克拉也不可能跳过冲突反应直接毁尸灭迹。
“玖辛奈大人让你来找我吗?”我问,“这些事跟我说——我可没法安慰你,也不能跟你去土之国报仇。”
他自己也不会去。
木叶的火影候选一个个撂挑子跑路,让其余国家全都看了笑话,压在他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按照父亲的说法他才是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人。
波风水门的背影总让我觉得有些孤单,苦无在他指尖翻飞好像翩跹蝴蝶,上面刻着的花纹旋转出不同的纹路,可这个男人跟在战场上获得的威名不同,他温柔又阳光,在某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上想不通。
他是这正在黑暗里腐烂的木叶树上,硬生生长出来的太阳。
“止水难道是外人吗?”他毫不在意地反问。
“……不是。”
按照亲戚关系来说,无论是妻族还是他自己的家族,我已经是除了玖辛奈大人之外跟他关系最近的一个了。金色闪光的成长并不依靠任何一族,是切切实实的平民忍者,也是因为这个,镜大人期待他成为下一代火影,把一直掌握在千手和宇智波手里的权柄正式交给真正属于“木叶”而不是“家族”的忍者。
我想起玖辛奈大人,她已经撤回了木叶,九尾人柱力的战略地位依旧不可动摇,那样坚强又大胆的女性会看上金色闪光……不,我不清楚,这句话是父亲以前说过的。
“玖辛奈大人为了避嫌也很少跟我见面,你要接任火影的话最好也减少跟我的接触。或者等我到了彻底认定没法开眼的年纪,退出宇智波一族就——”
也许漩涡会接纳我,也许不会。
我微微侧头,看到肩头落下来那一截红色的发尾。它已经越来越长了,即使剪掉那部分也会重新从末端向上蔓延。
“说什么啊。”他打断了我的话,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止水还是个小孩子,上战场就够辛苦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政治是大人的事,没必要逼你自己。”
政治是大人的事,可我没有当小孩子的机会。
我近乎放弃地放松肩膀,或者说放下了时时刻刻的戒备,我相信这个男人有足够的反应力拉着我瞬移到他的下一个坐标。
我说:“为了这场战争,失去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得到的回答是:“值得,我们守护了家啊。在一次又一次的大战里,我们不断失去,又从中获得新的东西,即使战争本身是错误的,但火之意志会永远传承下去。”
这本应该是正确答案,但是我摇摇头,用近乎迷茫的语气告诉他:“失去了亲人还会有足以称之为家人的同伴,没有了家还能组成新的家,没有了村子还能有下一个村子……那,保护最初的家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在战争里杀死的人,本来也应该有幸福的生活,可我想不出来这是谁的错。”
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我们都没有错。
也许唯独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只是我还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源。
如果世界是错误的,能不能……推翻重建一个呢。
“……不对。”他的声音穿透那些繁杂的思绪传进耳朵里,我抬起头,看到木叶的金色闪光在阳光下似乎真的熠熠生辉,“即使他们离开了,也永远是家的组成部分。止水,你太温柔了。不要想这些。”
这说不上温柔,而且到底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我还没反驳,他就自顾自说下去了:“漩涡弥生跟我说过,你最开始研究幻术是为了让他们死的不那么痛苦,无论是敌人还是我们的同伴。你会尽量拯救同伴,也从不杀死平民,你是个好孩子,止水。”
这、这算是什么夸奖啊!
二尾的嘲笑声已经快要盖过我的意识,害得我不得不先忘掉刚才那个毁灭世界的想法,认真考虑起我这几年都是什么形象来。
千真万确我以为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会医疗忍术、凭借医忍的身份一路晋升的小鬼而已。我不在乎他们,他们也不在乎我,是这样才对。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请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而且玖辛奈才没有避开你,是你自己每次都绕开她走吧,她还跟我抱怨过很多次。”波风水门一副年长者的姿态,也终于停下了转动飞雷神苦无的动作,转而把它放到我手里。
下意识就接过来了。
确实有为了减少麻烦规划行动轨迹,但是被察觉到了吗……也对,父亲说过九尾应该是以感知力著称的。
……
都是父亲说的。
迄今为止,我都在父亲安排的道路和镜大人安排的道路之间的夹缝里前进。
背负着枷锁?期望?死亡?家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就跟猫又说的一样,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前进。没有目标,没有欲望,牵连着所谓家人的线也细如蚕丝。如果有一天我说要放弃自己,它都不会感到任何惊讶吧。
我握着那个苦无,问他:“我想问一件事。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他看我表情那么专注严肃,却笑出来了,还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已经拥有一切,现在想要的只有未来。”
我还没甩开他的手,他已经在向我勾勒他想象中的未来。他要跟玖辛奈大人生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子就起名叫波风轮舞,还要在木叶中心建一个纪念碑,为战争的结束和活着的人而建;他说忍族之间的关系太僵硬了,他要举办忍族之间的联谊会,特别是让宇智波一族从族地里出来,他想重组木叶警务部,甚至跟富岳大人商量过了;他说了很多这样的话。
我静静地听着,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是我们不曾拥有的过去,和平似乎触手可及,梦醒之后又遥不可及。
他说着说着站起来,忽然变得有些腼腆:“我还没跟别人这么说过,止水要保密啊。”还没当上火影就开始谈之后,可是会留下把柄的。
我跟着站起来,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
最后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您的想法也太天真了。这样的未来,需要多少牺牲和黑暗里的东西来填补,还有……”
“我知道。但是连想法都没有的话,就根本不可能。而且止水会帮我的不是吗?”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也看向他,看到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好像包容着整个世界,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我眼前的世界失焦。
好像有点被说动了。
不……其实是因为跟我自己的真实想法、重叠了而已。那不是一场梦,只是我从没承认过的、内心深处的渴望罢了。
我想要和平。
世界和平……?太可笑了。我想要的是这种东西,还是我自己想要的主观和平?或者是别的什么,自私的、独一的、我自己的未来。只是为了这样自私的理由,想要看到自己期待的世界,这就是我想要的。
那个问题我有了答案。
猫又不笑了,它晃着尾巴,难得友好而平静地发出声音:“哎呀,恭喜你这个骗子,不再欺骗你自己了。”
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弥留。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我在说:“也太耀眼了。等你当上火影,如果需要黑暗里的影子……”
如果需要的话。
“我会帮你的。”
“宇智波止水在所不辞。”
视线完全模糊了,又变得清晰,我伸出手想擦一擦,他按住了我的手腕。
波风水门睁大眼睛,他说:“止水,你开眼了。”
从他的眼里,我看到倒映的、缓慢旋转的红色勾玉。
第8章 空壳
我开眼了。
不是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也不是在失去某些东西的爱与恨里,更不是谣传的亲手杀死血亲。
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跟长辈闲谈时,就这么开眼了。
至于两个人都一身的伤,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以及满目疮痍的大地和急匆匆跑过的忍者暂且不提。我养的几只乌鸦在附近转来转去,最后落在我手边排成一排,挨个蹭了蹭我的手。我猜这几只爱干净的小乌鸦在河边洗了个澡才回来,翅膀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开眼之后的世界比我想的清晰,又好像没什么不同。透过属于宇智波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跟用我自己的眼睛看的世界没什么不同。我再看向波风水门,他正好奇地看过来,脸上透着高兴。
我眨眨眼,想顺着查克拉的流动把写轮眼收回去,但做不到。原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开眼,现在又急急忙忙回忆起父亲堆放在我记忆里的写轮眼使用指南。
“不要盯着写轮眼看不是常识吗……”我遮住自己的眼睛,和那双蓝色的眼睛隔开。
就连刚上战场的小孩都会被教导的常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直视宇智波的眼睛。据说战国时代就连平民都会下意识躲开衣服上印着团扇的人的视线,等宇智波融入木叶之后自己人反而好像忘掉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则。但正式的忍者还是不会忘记吧。
至少我不习惯被人盯着看。更喜欢在阴影里略过所有人的视线像一个幽灵一样走过,直到需要的时候才会彰显自己的存在,过去的几年里我都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