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
然而为何还止不住心底的那些不安和焦虑?
不二眯起眼睛,是他太贪心了吗。奢望过度。他在讲台上谆谆教导学生们,娓娓道着人生道义,背过身去,却抵不住这无穷无尽的浅薄的欲望。
他忍不住想着,自己没生病就好了,没有病痛折磨下的不堪和丑陋,还是少年时期那个旁人眼中的无懈可击完美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坦然地面对他,尽情的享受生命和爱情。
但现实太遗憾了,遗憾到他只能在梦里实现这个愿望,梦里的他还是那么健康充满生机,可以从容地和耀眼的他并肩而行。
然而常常连梦都是刻薄的,等不来甜美的结局,总是有个灰败如厉鬼的身影拖着他一起坠入地狱。
或许他就不该回来。
求而不得自是苦,得到了又留不住岂非更痛彻心扉。
他凭什么苟延残喘的拽着人家呢。
放手吧,放手吗?
心都长在一起了,连皮带肉地扯下来,他还活的了吗?
不二心里还微微动了一下:其实那也没什么不好。
远远地看着他幸福不好吗,如果幸运的话还能旁敲侧记得到点他的消息呢。
不二抽了口烟,微微咳嗽起来。
不行,他还是舍不得,他就要自私自利地霸占着他,人生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公平了,恶劣一次又怎么样,他就想着和他在一起,轰轰烈烈毫无保留地爱一次,把难看的丑的都给他看,即便最后恨他也没关系,一起痛苦,一起下地狱也没关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什么都有了,应该知足了。
他这么来来回回地想着,心里痛,面上却不由笑了起来。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周助?”
手冢推开了天台的玻璃门走上露台,似乎有点讶异地看着他:“你在抽烟?”
他们两人都不抽烟,何况不二现在有肺病,更不适合抽烟。
不二似是有些迷茫,他迟钝地回过头来,侧脸在微渺的白烟中有种形容不出的魅力,和难以察觉的伤感,?他定了定神确认了眼前的人,才缓缓道:“手冢。”
第29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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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感到到他的声音听着不太对,阴影中不二斜靠在阳台的围栏上,脸色苍白得可怕,这个侧过身来的姿势显得腿特别长,身体线条也削瘦得格外明显。
手冢走到他身前站定,望着他,缓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二摇了摇头,全然没有宴会上的神采飞扬的痕迹,只觉得他的状态很脆弱。
手冢又问:“在想些什么呢?”
沉默片刻,不二笑了起来,他清澈柔和的眼底带着点滴伤感:“想你呢。”
“想我?”手冢微微一怔,半响他皱着眉头:“想我什么,让你这么伤感。”
“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分手。”不二勉强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他轻轻吸了口气,靠着栏杆滑了下去,两眼空洞地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哑声道,“又舍不得你,难受。”
边上久久都没有回答,不二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手冢已转过了身,走到自己的面前,继而单膝半跪在地上。
他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视着他,夜风中他英俊的面孔深情而专注,远方绚烂的星海全数映在眼底。
手冢压抑着喉头的酸涩,“那就别放手。”顿了顿,看着不二,“你不是说我是你的道标么?”
不二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沁着水光。
手冢视线仔细从他俊秀的眉宇、绵密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上划过,最终落在没什么血色的双唇上,似乎难以移开。
“这次我牵着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这辈子,别再走丢了。”
不二怔住了。
“可是我。。。。。。”
“不会。”
“我。。。。。”
“不会。”
不二微微仰着头,他的眼神让人看了不忍心,“不会的。”手冢抚了抚他眼角被风吹乱的发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怕些什么,他笑了笑,再次轻声道,“都会好的。”
手冢的声音如此平和而冷静,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绝望,好像什么都还有希望,他一直是这样的人。球场上也好生活中也好,不论怎么难的境遇,在他眼里都看不到退缩和动摇。看着他,听他说说话,就觉得也还好吧,也没那么绝望吧。
他们久久对视,仿佛头顶浩瀚的夜空和脚下喧嚣的城市都化作无形,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人,呼吸和体温都缠绕在一起。
不二喃喃道:“手冢……”
下一刻手冢覆上来,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吻住了他。
借着酒意将内心深处的害怕和彷徨说开,心间藏着的苦涩的果实像是被开了一个小口被打开,苦涩夹杂着酸甜的感觉流泻出来充斥着整个胸腔。他们轻轻拥在一起细致地,认真地接吻。炙热湿润唇舌纠缠,每一寸柔软的口腔甚至于牙齿都被尽情舔舐,气息带着美酒的微醺,在不二的意识深处蒸腾。
他们都忘了宴会厅透过玻璃就能看到天台上他们的身影,忘记了一切。
那些刻骨的病痛,蚀心的等待,和荏苒的过往,都在这个绵长的亲吻中化作了微渺的光,随着意识渐渐消失在远方。
冰凉的雨丝从天空中慢慢飘落下来,无声无息,断断续续,细细密密,落在发梢鼻尖,滑到眼睫上,璀璨灯光的波浪里,在眼前折射出了一个朦胧又耀眼的世界。
风是凉的,雨是冷的,恍惚间时光宛如倒流一般,他们之间的一场场雨像旧梦一样在眼前交错重叠,梦里梦外都是他们。那一场场梦中的雨里承载着他们的相遇,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懵懂初心,还有他们的分离。
分开了彼此的吻,不二将额头抵上手冢温凉的侧脸,目光低垂在自己紧紧抓着手冢衣袖的手上,昏暗的夜色,漆黑的布料,苍白紧绷的手,就像梦里那样触目而惊心。
他笑着笑着,泪就流了下来,混在湿冷的雨中贴着手冢的脸顺着他分明下颚线滴落在两人的拥抱之间,视线在雨水和灯光中变得模糊。
雨零零星星下个不停,不二俯身低着头,?脸还埋着不愿意动,衣服已薄薄地沾上了一层湿意,宴会厅渐渐有些好奇的视线注意到了天台上的两人。
手冢叹了口气,站起了身,他牵着不二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往前走。“起来。”
手冢长腿阔步,走路带风,也没顾其些或是暧昧或是探究的视线,手拽着不二,快速穿过宴会厅。
不二喝的昏昏沉沉的,有些放空,淋过雨,他的脸色有些泛白,不知何时又挂上了酒醉后痴痴的笑,在宴会绚丽灯光下令人痴迷的美丽。
他一手搭着外套,一手任由手冢拽着,踉踉跄跄的跟着走,目光低垂而温顺,一副醉态,然而过门时还是细心地伸手扶住了个小小女孩手里摇摇欲坠的蛋糕引得旁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宴会厅即设在手冢的下榻酒店,他一路步履未停牵着不二回了住处,将他拉着在沙发坐下。
暖气刚启动,房间很大,一时间还热不起来,四周依然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浴室里放着热水的声响。
不二身上还带着丝寒气,顺从着手冢将他整个人裹在浴巾里毫无章法地擦着微湿的头发,刘海被毛巾带的有些凌乱,扎在后脑勺的揪儿也歪了,他也不管,就施施然地坐着,闭着眼睛,睫毛像蝴蝶的羽翅一样微微抖动。
他都没怎么变,好像还是当年那个下着雨的傍晚,0-6在自己这儿输完球,披着毛巾坐在更衣室的那个男孩子;还是那个隔着球场围栏默默在背后看着自己的那个男孩子。
似乎心里揣着满满的心事,又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令他怀疑真正的他到底在哪里。
手冢想。
衬衣沾了雨贴在身上皱皱巴巴,手冢从浴巾下握了不二的手揣在掌心,冻透了,冰凉的很,他不由拧起了眉问,“冷么?”
不二闻言半睁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他,盖着浴巾也不说话。
手冢轻轻拽了下他没能把懒洋洋赖着的他拽起来,他无奈,“去洗个澡。”
不二像是不明白他让他做什么,又闭起眼睛像要睡着了,只是握着手冢的手没肯松开。
房间里的温度一点点回温,空调的暖气终于热了些,没有那么冷了。
手冢没办法,正想松开手去关浴室的热水,结果被从沙发中站起来的不二拽转回了身,整个人被他扑了满怀,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浴巾随着突然的动作掉落在地上,不二把鼻子埋在手冢的肩膀上。
醉酒的人呼吸又粗又重,鼻息间温热的呼吸透过手冢颈部脆弱敏感的肌肤烧地他的心有些慌。
手冢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碰到他耳朵凉,又轻轻地搓搓他耳朵,问他难不难受。
“手冢。”
“我在。”
不二闭着眼睛,叫他的时候声音太小了,话音含在嘴边,几乎是呢喃着说出口的说:“我难受。”
“想吐吗?”手冢问。
不二很慢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