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闹了分歧不欢而散,几天都没联络,换以前个把月没联络都正常,但现在却有些微妙的不同了,要说两人心里一点没感触,绝对是假的。
“你回来了?”不二站在门口怔了怔,有点意外。
“嗯。”手冢看着他,半晌道:“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刚从德国下飞机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倒,他着一袭黑色衬衫养眼又显身型,但经过长途跋涉,已经起了褶皱不再规整板正。
不二从口袋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手冢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没看他,低头将文件放回文件袋:“你车呢?”
这话问的很明显就是知道不二刚才去干吗了。
不二靠在书房门边,越过客厅看着对面沙发坐着的手冢,几乎是面无表情地道:“车撞损了,在维修。”
手冢抬起头,薄唇微抿,安安静静地看向不二。
其实手冢本来长相是偏冷的,线条硬朗显得凌厉,让人觉得有距离,特别是不笑的时候,就像这会儿,他光这么平静而沉默地看着人,无端地就让人感到严厉。
换作往常,不二指不定要调侃几句,但现在,先前的分歧没平,途中又添了些令他难受的事,一到家就要面对面审讯,理性让他觉得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
不二一时间心情复杂,后脑抵着墙晃了晃,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的笑声,自嘲道,“何必这样问我,我还能有什么事是你不清楚的么?”
手冢也没有接话,拇指在食指关节上搓了搓。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个客厅沉默地对视,本应最亲密无间的彼此,忽然之间就感觉到了有种无声的隔阂。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什么比赛赛程这么短么?”不二别开眼,再次回过头直视手冢,半笑不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来,“还是说你慈心大发,为了可怜我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短命鬼提前退坛了?”
带刺的话就像是把双刃剑,一出口便伤了两颗心。
不二说完也不好受,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然而感情面前再聪明的人也有犯错和冲动的时候,那些自持和冷静在汹涌的情绪里也失了分寸,试问感情里能有谁真正地称作无懈可击的睿智呢。
他曾经如此期待势均力敌的感情,不是单纯的依靠,更别说是拖累,因此即便是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功课,事业,如果说注定是他走在他的前面,至少这样自己不用离他太远。
突来的变故让他慌乱,手冢有多珍视网球的这份职业,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痛,花了整整十年才去拼去搏,才换来今天的荣誉和成就,转眼说弃就弃了,纵使不肯承认,谁能说不是自己一手把他从云端扯了下来。
从旁人口中确认手冢退坛的时候,不二恨他的情深不负,恨命运的再三捉弄,但更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沉默在这间小小的房间蔓延,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股酸涩的痛楚在心间弥漫开来,不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不二拿起外套向门口走去,情绪起伏大,步伐有些发抖,走过客厅铺着的羊毛地毯时,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住沙发靠背。
这时手冢站起了身,紧接着不二就被他拉着一起跌坐进沙发,一声不吭,就双手把他紧抱在怀里,下巴贴在他的耳侧。
整整持续了好几久,“抱歉,事务所的事没和你提前沟通,让你胡思乱想。”手冢微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以后就这样,当面和我说,不要躲着我。”将脸轻轻埋进不二的肩窝,似乎是在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路很长,但别害怕,我们一起走。”他这么说着。
不二几乎从来没有情绪化过,如果说刚才他心里满是忿恨,酸楚和不甘,出口伤人后本以为手冢会争执两句,再不然也沉默不语拂袖而去冷着几天,但现下被人家温柔地拥着,低声细语地哄着,感觉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憋了几天的劲儿融了,再大的脾气也化了,再硬的心也软了。自己和自己较了好几天的别扭散了后,倒更显的有些任性,不由地愧疚起来,后悔起来。(腐姬你就是被腿哥宠坏了!)
不二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头,肩上的重量又压过来了点,耳边传来温热平缓的呼吸,手冢靠在他的肩颈边,就着这个又亲密又狎昵的姿势睡了过去。
为了早点完成工作,加班加点,急忙搭飞机飞回家,他已经连续快两天没沾枕头了。
不二将发烫的脸埋进双手,若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外套披到手冢身上,而后轻轻摘下他的眼镜,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的舒服些。
虽然还带着些纠结,但身边令人安心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却将不二自我较劲了好几天的疲惫感都唤回来了,罢了罢了,迷迷糊糊间,眼皮亦越发沉重起来。
不二被手机铃声吵醒,窗外天色已是全黑,他斜倚在靠枕身上盖着毯子也不知睡了多久,手冢已经不在身边了。
是胖阿姨的电话,大致意思是小别胜新欢是不是需要她来送饭,怕打扰到小两口。
小两口,不二内心泛着酸,他这几天都考虑过分手,手冢随便跟谁在一起都好过他这个定时炸弹。
不二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想让家长担心,推说出去吃也没让胖阿姨来送饭。
手冢听到讲电话的声音从书房出来,小睡了会儿恢复了点精神,已经洗漱一新换过衣服了,之前的衬衫被睡着的不二靠着抓着,皱得不能看。
“醒了?出去吃饭吧。”手冢拿起外套递给不二,语气平和,“或者你再缓缓?”
低血糖症,每次醒来都要缓上些时间,有时候急忙起身头晕目眩的。
不二向来是个活的明白的人,凡事不为难别人,在外始终从容而体面,仪表堂堂。
但面对手冢却显得有些不同出来,偶尔情绪上来了就会变得尖锐,刻薄,嘴毒,怎么毒怎么说,还爱哭。
就像刚才,任性地发脾气,说恶毒的话,即使自己之前觉得有千个理由和万个不满意,这会儿也觉得不体面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支楞不起来。
看着手冢此刻平静无波的眼神,不二下意识的有些难堪,淡淡地说了句,“你时差也没倒呢,就叫点外卖吧。”
“没事,出去吃吧,我刚睡了会儿。”手冢已经拿起了车钥匙,悉悉索索地套了厚外套。
知道不二情绪不好,关在低气压的家里,让人越发沉闷,倒不如出去透透气。
说到底,手冢也觉得自己有欠妥当的地方,事业上的转折没对不二坦白,怕他胡乱猜测;感情上本想稳着点慢慢来,结果没控制好自己。
计划着等事务所上了正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稳定后,再找机会和他慢慢说,关心则乱,翻车翻的快。
一顿饭吃的有些索然无味,虽然手冢惯例给不二布菜添汤的,可不二还是有些恹恹的,胃口不佳。
来回路上也没多说话,手冢专注地开着车,不二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逝而去的路灯发呆。
手冢一回家就钻进书房忙,偶尔还传出他打电话的声音。
不二坐在电脑面前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无心备课,时间也不早了,他眼皮在打架,便收拾了睡。
关了灯,却又有些睡不着了,索性又坐了起来,黑暗里靠在床头看窗外远处的万家灯火一盏盏灭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重新躺了回去。
接近凌晨,手冢才合上了笔记本,事务所事情还不熟悉,虽然有资深的助理协助,但很多业务还是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摘了眼镜,按了按眉心,起身准备去洗漱。
走到客厅就遇到了从卧室推门出来的不二。
“喝水吗?”他问,不二半夜醒来有喝水的习惯,他不喝水睡不着。
不二点头。
手冢帮他倒了杯温水,不二接过,默默的喝起水。
刚想转身,注意力就被不二手肘上的一片淤青吸引了过去,“怎么弄的?”他拽着不二的手腕,皱着眉不悦地问道。
这其实是今天下午车在赛道上失控的时候撞伤的。
两人对视着,不二一个人辗转难眠到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气,又犟起来,也不回答,努力想把手抽回来,但他这点力气在手冢这儿根本不能算什么。
不二暗自又使了使劲儿,结果不小心带到伤,痛的倒吸了一口气,手冢才松了手。
“我自己弄的。”不二垂着眼帘赌气道,“没多大事。”说罢也没再看手冢,放下水杯就独自回房间去了。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想说的太多了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心里闷闷的。
结果又把他给惹生气了,不二想。
说不生气是假的,不二在某些方面显得回避而别扭,一个人憋着,不愿意提起也不愿旁人去触碰。
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越是在意越是难的事,习惯于一个人咬牙绷着,怕一松懈就崩溃了。
不二倔强的表面下也有脆弱和恐惧,手冢也不勉强他,不忍心加重他的心里负担,但不并代表就不期待他对自己敞开心扉,在他看来,两个人即已经在一起了,他更希望不二可以信任他,依赖他,有难处应该一起积极面对,这样一味消极的回避和独自僵持着硬撑,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