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为我做了多少事……包括对我的请求言听计从，试图让我觉得你也只是一个NPC，方便在这一天我能……狠下心来。”
石冻春下意识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陆明琅。
陆明琅继续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必杀人，不必掺和到这么多事情里。我也知道你有多依赖我，但我还是就这么看着你……为了送我离开而努力。”
“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挺无耻的。”
石冻春急切道：“不是的。陆姐，你帮了我许多——”
陆明琅打断他的声音：“先不说互相帮助能不能轧差。就算轧了吧，我也还是欠你太多了。”
她抿了抿嘴唇，转身看向石冻春，按住他的双肩：“阿春，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如果你想，那我就留下来。
如果不这么问出来，我即便回家，也会一辈子遭受良心的折磨。
所以我再一次做出了这样无耻的行径——我把这份折磨转嫁给了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大概率不会让我留下来，这样我回去现代之后再想起这件事，我就可以安慰自己“是阿春让我回家的”。
作为代价，如果你说你想让我留下，我就一辈子留在这个世界。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博，因为两个人都能看清楚石冻春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你回家吧，陆姐。”
石冻春说。
“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我有周兄和温兄嘛。”
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却很亮：“你这么宅，在古代生活太累啦。没有电脑手机psp的日子不适合你，快回去吧。”
他这么插科打诨，陆明琅却没笑。
她的手还按在石冻春的肩膀上：“那么，第二个问题。”
“你想要跟我走吗？”
石冻春这回是真的怔住了。
他的表情变幻，最后凝固在惊疑上面：“什么叫……跟你走？”
陆明琅的声音很艰涩：“主线推到100%的时候才告知我的，我可以带一个同道队友走。”
石冻春的呼吸停滞了片刻，他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陆明琅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但依旧清晰：“你一直告诉我你不想走……那是因为我们都以为你不能走。我知道你确实不讨厌这里，但是相比于现代，这个时代依旧很残酷、很危险。”
“现代有很多让人讨厌的地方，但是古代更多。”
“你要跟我走吗？”
石冻春踉跄着挣脱了陆明琅的双手，而后按住自己的心口。他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这会儿因为缺氧而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这一瞬间的诱惑来得太突然。
他喜欢这个时代吗？喜欢。因为这里没有他过去的熟人，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人和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密，他的一举一动不会被放在显微镜下被人评头论足。
他讨厌这个时代吗？讨厌。这是个不把人当成人的时代，他看到过的苦难太多，共情让他觉得痛苦，发觉自己无能为力则带来更深重的折磨，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有这么多的不便利。
这份厌恶其实一直压在喜欢之上，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回不去，所以才强迫自己去喜欢、接受这一切。
——直到他遇到温客行和周子舒。
他平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眼神里还带了些挣扎，但声音却很坚决：“如果是遇到温兄和周兄之前，我一定跟你走。”
但现在，他没办法割舍掉自己喜欢的人。
陆明琅看着他：“你确定吗？”
“……确定啦。”石冻春叹了口气，“就当我恋爱脑吧，我没办法想象没有他们的日子。”
在这之前，他一直不敢想的是陆明琅的离开。
他的世界摇摇欲坠，陆明琅是唯一的支柱。
但现在，他的心灵稳定下来了，也有了全新的支点。
他伸出手给陆明琅一个拥抱：“陆姐，你别担心我。我确实不可靠。但温兄和周兄很可靠嘛。”
他这么一自嘲，陆明琅便不再多说，只是也用力回抱石冻春。
“我会想你的。”她说，而后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会非常、非常想念你的。我要在电脑上下个《侠之道》，开作弊器刷个全支线全武学存档的男号。”
她一边哭，一边语气变得恶狠狠的：“你见色忘友，那我就给这个档取你的名字，然后开着这个档把每一条七夕支线都刷一遍！”
石冻春忍不住笑了一声：“陆姐，你可饶了我吧，替我看看游戏还没做出来的第三年剧情就好啦。”
而后他微微出神，又轻声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原来的名字是……程冬。”
他的声音很轻柔。
“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去看看我……妈妈吧。”
“……好。”
陆明琅没有立刻走。
几日内天后，乌溪、七爷和路塔也从南疆赶来了，各地太吾典当行中最可信的那些人也都一并赶回来了。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之下，陆明琅取出代表太吾传人的“伏虞剑柄”交给了贺寻。
这规则不符合游戏中的“传剑”，但陆明琅并不在意。
她系统仓库中的道具和金钱已经被全数挪出，能消耗的物品也被全数制作成丹药或武器装备等。
“贺寻，太吾村之后就交给你啦。”
陆明琅轻轻抚摸贺寻的脑袋。
贺寻单膝跪在她面前，郑重道：“我知道了，陆姐姐，我会守好太吾村的！”
陆明琅于是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而后选择了提交任务。
天边飘来了奇异的彩霞，而她脚边浮起了白色的云雾。
“……这特效还做得挺好看的。”她咕哝了一句，而后转头看向石冻春：“阿春，我走啦，替我好好照顾狸花。”
石冻春用力地点点头。
烟霞涌动间，陪伴了他这几年的身影消失不见。
在周围的哭声和惊叫声之间，石冻春低下头摸了摸怀里狸花的毛。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陆姐，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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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隐阁的夏校冬校：简而言之就是一年给弟子们安排两次需要组队去完成的事情，比如调解江湖恩怨、或者简单地护送甚至洒扫任务等等。
下一章结局。
第61章 尾声
陆明琅离开后，石冻春不可避免地消沉了一段时间。
他喜欢钻牛角尖的性子，周子舒和温客行也知道，花了许多心思让他心情好些，最后还是靠着顾湘和曹蔚宁让石冻春走了出来。
曹蔚宁追了顾湘快两年，温客行总算松口。于是清风剑派的掌门范怀空立刻来四季山庄拜访，和温客行商议了这两个小年轻的婚事。
四季山庄如今都是男人，在打理这些事情上难免有些疏漏，最后还是让人送信去了青崖山，柳千巧替罗浮梦易容，又带了几个以前不怎么露面的女鬼来帮忙。
曹蔚宁已经知道了温客行和顾湘的真实身份，见了薄情簿主还是大大吓了一跳，而后被顾湘拧了耳朵：“怎么啦怎么啦！罗姨是顶好的人！”
“不是！”曹蔚宁急道，“我是怕师叔发现不对，把罗夫人……呃，罗姑娘……”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罗浮梦，一脸混乱。
罗浮梦笑道：“曹公子若是不嫌弃，跟着阿湘喊我罗姨吧。”
她眼光毒辣，瞧出曹蔚宁心性单纯，自然也为顾湘觅得好郎君而高兴，特特从鬼谷带来了许多自己的旧物给顾湘添妆：“阿湘，这是罗姨以前带来的东西，你也别担心晦气，我都没用过……”
“我才不嫌晦气呢。”顾湘笑嘻嘻地说，“石大哥说了，这是迷信。”
眼见罗浮梦还要说什么，她凑上去，悄悄地说：“罗姨，石大哥是天上来的小神仙，他说的一定可信！”
太吾村那日陆明琅离开的景象太过神异，石冻春就此被判定为跟陆明琅一样下凡渡劫的小神仙，如今连顾湘都习惯这么喊他了。
石冻春对此颇有些不自在，但被温客行和周子舒按着问过好几回是不是来渡情劫之后，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破罐子破摔起来。
有这么一层身份，他说的话都变得格外可信。顾湘自然也是高高兴兴举着罗浮梦送给她的钗子：“罗姨，你替我戴上吧！”
十里红妆、红绸喜烛。
这一场婚事后，这个被温客行当做妹妹养大的姑娘便算是嫁出去了。
温客行难免惆怅，在席间喝得有了八分醉意，被周子舒和石冻春扶回屋里时已经开始胡乱喊他们俩的名字。
“人生总有别离。”石冻春知道温客行这会儿想醉一会儿，便也不去煮解酒汤，任由温客行这么歪在他身上，轻轻抚摸他的肩膀，“我和周兄都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