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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令]侠客行 (藤野)


  石冻春呆呆看着陆明琅,又侧过头看看温客行,看看周子舒。
  他像是有些困惑他们两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歪着头回答了陆明琅:“我……我想他们开心些。”
  “他们都不太开心。温兄总是笑,但有时候笑起来让人难受,还不如别笑。”
  “我也不知道他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但我好担心他啊。”
  陆明琅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温客行:“你问问看?”
  石冻春摇头:“他一直不肯在我们面前露出不高兴来,一定不肯说。我问了他还得想法子编个谎话,多麻烦啊。”
  “温兄也不喜欢对我们说谎的,所以还不如别问啦。”
  他小声说:“如果他哪天肯说就好了。不开心的事情,一直藏在心里只会让人越来越不开心的。虽然说了也用处不大,但我们都在嘛。我比较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周兄很厉害啊,周兄有办法的。”
  “唉,他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情,也不让我们帮他。”
  “我现在好担心他现在做的许多事情。”
  温客行的手颤抖了一下:“阿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石冻春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现在看你已经开始双标啦,看你做什么都觉得你一定有原因。”
  “但我好担心你。”他伸出手去,像是想摸摸温客行的额头,却又胆怯地缩回手去,“你不是坏人。万一哪天突然开始后悔了,你该多难受啊。”
  温客行怔住。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移了话题:“那……阿絮呢?你怎么看待阿絮?”
  “阿絮?”石冻春迷茫了一会儿,“噢,周兄……周兄也不开心啊。”
  他说到周子舒,整个人气场都沉寂下去:“他……每晚上都要疼,这么重的病,却不去找大夫。”
  “……钉钉子在身上这么痛,以后还只有三年可以活了……”
  他说到这里,用力摇了摇脑袋,仿佛要摇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样,但脸上还是露出点克制不住的难过:“周兄总是很介怀旧事,我有时候担心他……会不想活下去了。”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很轻柔。
  周子舒一怔,就见石冻春突然抬起头来,小声问:“周兄,你是不是……其实不太想活?”
  “如果是的话,你不要骗我。你不想治病,那就算了,我们陪你出去游山玩水。你想诗酒江湖……”
  他说着,突然有些迷茫:“我也不会写诗,酒量也不好诶。这些好像得靠温兄。”
  温客行不明白石冻春的意思:“阿春,你在说什么?陆姑娘不是能治好他么?”
  “温兄。”石冻春扭头看他,“周兄如果不想治,你也别逼他。我以前没从我妈妈身上学过什么,只学到了一样:有时候说着为他好而做的事情,他不一定想要。”
  “活下去……有时候也挺难的。”他喃喃地说,“多累啊。喘口气都觉得累。没法理解自己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必须得继续下去,不然给人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如果能治好周兄的心病就好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他有些无助地看着温客行:“治不好他的心病,治好他的身体又有什么用?”
  “那你就……”温客行听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难以置信地问,“你就看着他这样下去?你不觉得难过吗?”
  “我难过呀。”石冻春安静地说。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月亮,声音轻柔:“我难过。可是难过就难过吧。”
  “难过……周兄反正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说着,又突然歪头看温客行,“你也难过么?你也这么在意周兄的。”
  “可是难不成我们难过,就该逼周兄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石冻春说着,一边向上伸出手去,张开五指。
  他仿佛想抓住月亮温柔倾泻下来的光,又仿佛觉得那月光刺眼,只是胡乱晃着自己的手:“难过也好,喜欢也罢,本来就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只想你们开心就好。”他梦呓似的,“别的……别的我都不再多想啦。”
  他这话说得让人想哭。陆明琅沉默着扭开头,假装自己的眼睛没有发红。
  她认识石冻春的时候,总觉得眼前这位同乡的小伙伴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
  这几年下来,他仿佛被修好了一些,但身上的裂痕却依旧那么清晰。
  她想起每次看到石冻春的人物面板时都能看到的那些伤病。
  《太吾绘卷》中,伤病的种类除了普通的肢体伤害,还有心神方面的伤口判定。
  每一次给石冻春治伤,她都会用内伤药和外伤药修复好石冻春的那些心伤;但每一次,那些伤还是坚持不懈地浮现出来。石冻春的特性面板上那条“忧思郁结”从来没消失过,他的抑郁症也从来没治好。
  她总是很恐惧,那些还只是轻伤和重伤状态的心神伤口,会不会有一天变成致命伤。
  每一次看自己的基建进度条,她总会想自己离回家又近了一步,却又不敢去想这件事。
  她这几年来、石冻春这几年来都在为了这件事努力,可回家的事情越近,她就越不敢想。
  没有她这个同乡在,石冻春以后的日子会有多寂寞?
  没有她这样强行用系统去治愈石冻春的心伤,他还能撑多久?
  陆明琅总觉得自己是很冷酷的。她把自己锁在这个世外桃源,不去接触外界的事情,把一切压力都放在石冻春身上,只用“他也不想回去”来欺骗自己——可是她每每看到石冻春的状态,都觉得自己大约是回不去的。
  不能留阿春一个人在这里。
  他会碎掉。
  如果能有人……除了她之外的人,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就好了。
  那是他妈妈没能给他的、他从小到大都缺失了的东西。
  爱意伤害他,也能治好他。
  ——要留住温客行和周子舒。
  ——要治好阿春。
  她这样想着,就听到周子舒的声音。
  “……那你想要什么呢,阿春?”
  周子舒低下头去,抵住石冻春的额头。
  眼睛离得这样近,他能闻到石冻春身上的酒气。
  “……诶。”
  即使是喝醉了的石冻春,面对这情形也有些不安。
  他本能地向后仰,却撞到了温客行的手。
  “阿春,你想要什么?”
  温客行弯下腰,凑近石冻春的耳朵轻声问。
  这喝醉了的年轻人微微睁大眼睛。他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他开口,但也许是身前身后的两个人靠得太近,他被迷惑了神志。
  “我想要有人喜欢我。”
  他小声说:“我有朋友……我还想要更多的。”
  “我不该说的。”他又有些难过,“我这么贪心……会被讨厌的。”
  陆明琅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瓷瓶丢过去,看着周子舒稳稳抓住,曼声道:“这是醒酒的药。一颗就够,一刻钟他就清醒了。”
  而后是第二只瓷瓶:“阿春说你每晚上都疼,这玩意儿吃了,应该能顶上几日。”
  “碗归你们洗。”她抬脚朝院子门走去,“今晚月光这么好,我要出门熬夜修个仙。”


第34章 明月夜
  石冻春的脑袋还有些昏沉。
  他一边昏沉,一边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妙——这感觉通常是陆明琅已经折腾他做了什么的时候。
  他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发觉这还是原来那件,不是什么陆明琅出品的奇怪女装,而后迅速在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抬起头,他又困惑起来。
  他看到周子舒正在擦桌子,那张如今已经空空荡荡的桌子。
  酒是好酒,醒了自然也不会头疼,但“周子舒”和“擦桌子”两个词摆在一起,总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醉酒状态。
  “陆……姐呢?”他下意识问,“贺寻呢?他留下来蹭饭,说好要负责洗碗……”
  周子舒的动作一顿,站直了转过身来。
  不知为何,石冻春总觉得他的神情格外柔和。
  他仰头看看月亮:嗯,可能是因为今晚月色太美。
  “阿春,你还记得先前的事情么?”周子舒问他,不知为何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
  “什么……呃,猫?”
  先想起来的是狸花。
  ……然后是陆明琅诱导式的那些提问。
  脑海中的记忆像是碎片渐渐拼合,石冻春的表情逐渐变得一片空白,他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神情慌乱:“我……我我我……”
  他很想说自己不记得了,但这反应岂不是不打自招?
  周子舒微笑:“看来你还记得。”
  他来太吾村之前就已经卸了易容,如今嘴角微勾的样子,好看得不得了。
  石冻春慌乱地后退一步,胡乱转移话题:“温……温兄呢?”
  “老温在刷碗呢。”周子舒说,“陆姑娘把这儿交给我们了。”
  他这话刻意咬了重字,听得石冻春越发心慌意乱。
  ——虽然但是,为什么你说的仿佛陆姐把我连桌子带盘子都交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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