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啊。”
“什么真像?”叶白衣皱眉道。
“和我甄兄弟的模样,实在像。”龙雀缓缓道,他先前沉寂下去的眼神这会儿微微亮起来,“温公子,你……”
温客行说不出话,眼中依稀有些晶莹,还是周子舒上前郑重道:“龙伯伯,您猜得没错,老温就是甄大侠夫妇的孩子。他当年被我师父收入门下,是我四季山庄的门徒。”
龙雀长叹一声:“我先前也听小石说了这件事,只是听说这孩子后来还是和他爹娘一起葬身于鬼谷之手……”
有泪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滚下来:“活下来就好。”
他颤抖道:“小石也不和我说,等着看我笑话呢。”
温客行再也忍不住,双膝一屈跪在龙雀面前:“龙伯伯,当年您以龙渊阁之名引走许多追兵,我替爹娘对您道一声谢。”
又说:“阿春……他还不知道我的事情。我遇到他,也只是巧合,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天意让我能见到您。”
龙雀坐在椅子上,伸手把温客行扶起来:“唉,谢什么啊……做了些无用功罢了。甄兄弟一生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偌大一个江湖在我甄兄弟面前,谁敢称高洁?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实在是老天……无眼啊!”
他说到伤心处,气急咳嗽起来。
温客行赶紧伸手替他顺气,就见龙雀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我当年叫这孽畜穿了琵琶骨锁在地穴里,吃了几年苦头,落下了病根子。好在小陆本事大,我的病如今也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偶尔阴雨天骨头疼一回、情绪激动了咳几声罢了。”
温客行心中一动:“那位陆姑娘,果然医术如此高绝么?”
龙雀“呵呵”笑起来:“小陆啊,我先前都怀疑过她是不是神医谷的传人了。只是我认识容兄弟,也认识你爹娘,知道神医谷如今大约除了你便没有后人在了。”
周子舒看温客行扭头看自己,便猜到他的心思。
他心下一暖,对温客行轻轻点头。
他们聊了一会儿,又有人来了。
是村子里的人。贺寻先前一直蹲在小龙渊院子里的草丛边,这会儿拍拍裤腿站起身来:“章大哥,是陆姑娘喊我们?”
那位章姓的中年人笑道:“陆姑娘说,今儿石少侠回村,又带了客人,让我来说一句,晚上请龙老和客人们一并去她那儿用饭。”
贺寻“哇”了一声:“石少侠一回来,陆姑娘果然就亲自下厨。”
他艳羡地看了一眼周子舒他们:“唉,我也想吃好吃的。”
龙雀也笑了一声:“那小子舒你们可有嘴福了。小陆全能,做出来的菜好吃得不得了。”
他抬眼看看天色,站起身来:“一起过去吧,从我这儿去小陆那里也要走一会儿,正巧咱们看看太吾村的景致,这里可是好地方啊。”
第32章 良宵宴
太吾村中,陆明琅和石冻春的住所都与旁人不同。
不是因为他们在村子里地位高,而是因为他们对住所的要求和旁人不太相同。
两个人住同一个院子,厨房、储藏室和庭院都共用,中间的长廊通往一处不大的客厅,两侧是他们自带卫浴的厢房。
天气正好,陆明琅支使人搬了张上头有可转动圆板的大桌放在院子里,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开工。
贺寻带着客人进门时,石冻春正站在院子里用毛巾擦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他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袖子挽上去一些,露出来的两只胳膊上还残余着未愈合的伤口。
“来啦?”他笑着打招呼,“今晚陆姐下厨,你们有什么想吃的么?”
张成岭瞪圆了眼睛:“石叔,你伤还没好,怎么能碰水!”
“没关系,陆姐在呢。”石冻春把头发擦到半干,让它们随意披在脑后,“龙前辈也来啦。”
“来了来了,小陆下厨,怎能不来?”龙雀笑呵呵道。他是这里的常客,这会儿走过去随手选了张椅子坐下。
桌上已经摆了些凉菜,话梅花生、泡椒凤爪什么的。小坛的酒整整齐齐在地上摞起来,石冻春给周子舒介绍:“贴了’五‘字的是五粮液,周兄你喝过的,另外还有些别的外头也能买到的酒:竹叶青、花雕、西凤什么的都有。”
周子舒却没看那些酒,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处庭院,似是随意地问:“你和陆姑娘住在一起?”
“是啊,方便嘛。”石冻春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看到长廊下面慢吞吞挪出来的猫,“看!我们养的猫!”
他离村好几个月,狸花倒是也还记得他的味道,自在悠然地在他脚边蹭了蹭,留下几根猫毛,而后也不怕生,穿过人群跳上院子里的猫爬架,专心致志地开始摆弄它落在架子上的一个木球。
张成岭闻言,表情有些懵:“石、石叔……你成亲了啊?”
“诶?”石冻春有一瞬间的困惑,而后又笑道,“不是,陆姐更像是我的姐姐。”
他招呼他们坐下来:“别客气,自己倒酒。成岭喝这个吧,树莓汁,陆姐调过味,很好喝的。”
他替小朋友倒了果汁,转身去厨房,就见贺寻居然也在。
“石大哥,你就让我留下蹭顿饭吧。”看到他,贺寻鸡贼道,“我馋鲈鱼脍好久了。”
石冻春笑了一会儿,便喊他一起帮忙端菜出去,又替他在龙雀身边添了张椅子。
等他和陆明琅最后出来,就见餐桌上只剩两个空位。分别夹在周子舒、温客行和龙雀中间。
“温兄,你挪个位置?我想——”和陆姐坐一块儿。
“好了,坐下吧。”陆明琅走过来,不由分说把他按在周子舒和温客行中间,自己坐在温客行右边,给自己倒了树莓汁。
叶白衣已经第一个吃上了。他先夹了块羊肉吃,而后眼睛一亮,立刻快手快脚地把桌上大部分菜都夹了一遍。
陆明琅颇为得意:穿越后她除开基建之外最大的追求全在美食上,如今厨艺的修养造诣已经在系统判定里到了满值,总算让自己的宅居生活幸福指数提升了不少。
石冻春瞅了一眼,看贺寻自觉地开始照顾张成岭,便不再管那边。他回了村子就不必再小心控制饮酒,当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山寨版的五粮液,又迅速夹了荷包蛋到自己碗里。
一口咬下去,未凝结起来的蛋黄淌了满嘴,他幸福地“啊”了一声:“陆姐,我简直爱死你的荷包蛋了。”
陆明琅扒拉了几块鱼到自己碗里,闻言笑出声来:“不是吧,外面连荷包蛋都没有?”
看他的架势,又忍不住吐槽:“白酒荷包蛋,你这什么吃法啊?”
石冻春已经吃完荷包蛋,这会儿开始夹红烧肉,含含糊糊地答他:“有的吃就好!”
他把桌上的肉菜轮流吃了一回,终于舒畅地吐出一口气,向后瘫在椅子上,开始慢慢喝酒:“真奇怪,以前我回来,桌上就咱们俩。今天居然能这么热闹。”
温客行笑道:“怎么,阿春这是欢迎我们还是不欢迎我们?”篳趣閣
“欢迎啊!”石冻春也跟着笑起来,“今天有你们在,我安全感十足啊。”
陆明琅挑眉:“怎么,平时我都怎么你了?”
石冻春幽幽道:“你说呢,我每次回村晚上喝醉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陆明琅口没遮拦惯了,却没料到此话一出,周子舒险些一口酒喷出来,最后还是把自己呛得不住咳嗽。
“周兄!没事吧!”石冻春吓一跳,放下酒杯一只手搭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没、没事……”周子舒抬起一只手,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抬眼看去,就见陆明琅笑得戏谑:“春崽啊,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石冻春:“……”
但你就是怎么我了啊!
我人生中从此有了女装要素啊!你还让我给你念那什么什么的广播剧!
桌边围了这么多人,他不好意思直说,只能“哼”了一声,又给自己继续倒酒:“反正今晚你没机会得逞了!”
陆明琅抬起眼睛,看看头顶的弯月,意味不明又很没诚意地说:“啊……祝你好运。”
——太鲜活了。
相比于在外头,这会儿的石冻春笑起来嘴角翘得更高,说起话来也更轻松随意。
周子舒向后靠在椅子上。他放弃了桌上的小杯子,这会儿单手提着一只小酒坛子仰头倒酒喝。酒水清冽醇香,即使他觉得自己味觉近日有些消退了,也能尝出那股味道来。
他素来洞察人心,看出石冻春和陆明琅之间确实只是姐弟亲人之谊。但——
石冻春面对他们时,总仿佛身上有什么桎梏。他和温客行试图去接近,却只会把人吓得后退。
倒不是说他决定就此放弃,只是难免觉得这座山有些难翻。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左手边伸过来一只杯子,在他的酒坛子外头撞了一撞:“怎么啦,周兄?”
石冻春正凑近了看他,眼神中是全然的关切之情。
周子舒凝视了他一瞬,而后微微笑开来:“没什么,酒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