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棉花闻着一股浓郁的酒味儿。石冻春让温客行用棉花擦了手:“唉,比不上医用酒精,但是也算是有点消毒作用了。”
等琉璃甲取出来,张成岭早痛晕过去。石冻春把自己这次出门身上带着最好的续骨膏找出来,看温客行给人上好药,这才舒了口气。
“——痛了也不知道叫。”张成岭都昏过去了,他还是忍不住骂道。
周子舒看着丢进水盆的另一块琉璃甲上血色渐渐散去:“他先前也不知道该不该信我们。他做得很好了。”
石冻春叹了口气:“也是。”
“这样一来,去三白山庄的日子还得再推后点,先得让他养养伤。”他思索了片刻,“正巧,我先前去信问的事情,再过上几日大约也能得到回复了。”
周子舒看着温客行端着水盆出门,偏过头:“龙伯伯的回复吗?”
石冻春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下意识地转头,确认周围没有别的人在。
周子舒笑了一声:“你和太吾典当行关系非凡——我师门当年也从龙渊阁学了些机关术的皮毛。太吾典当行内所用的机关极为精巧,我以前就猜测过它与龙渊阁有关系。”
“别紧张,我年幼时也见过龙伯伯。”他带着些怅然,“家师当年与龙阁主相交甚密,却因误会断了来往,后来想再续前缘已经找不到龙渊阁所在了。龙伯伯现在过得还好吗?”
石冻春沉默了片刻,委婉地说:“……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之后空了,你不妨和我一起去探望龙前辈。”
“所以你还在替龙伯伯查当年的旧事?”
石冻春摊开手:“是啊。最开始是让他有个盼头,后来也习惯了。”
“我这几年到处乱跑,权当游山玩水顺带查案,也挺开心。能查到些真相当然最好,查不到……唉,查不到我也没办法。”他叹息一声。
周子舒静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对他一拱手:“多谢。”
“诶,你谢我做什么?”
“当年家师一直为了甄叔叔一家的事情抱憾,甄家弟弟甚至还是我四季山庄的人,我却不曾为他们费心费力寻找真相。”周子舒郑重道,“反倒是你……”篳趣閣
“哎呀,我也向龙前辈要了报酬的。”石冻春尴尬地摆手,“而且我小时候还理智当个名侦探……我是说,当个名捕快。能为枉死之人查清旧事,我自己也很开心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温客行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阿春,阿絮,你们在说什么哪?”
石冻春没刻意去听,周子舒却察觉到这人在门口已站了一会儿。
他白了温客行一眼,却发觉这人不知为何笑容中都透着勉强之意:“……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温客行仿佛有些慌乱,咳了一声又岔开话题,“说起来,成岭大约还要几日的休养,我想回去一趟那晚上的破庙把秋月剑的信取来,你们看如何?”
石冻春点头:“也好。”
他一边说,一边也察觉到温客行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由问:“温兄,你没事吧?”
“……啊?啊,没事。”温客行赶紧回答,“那我这就出发,咱们过几日再见了。”
温客行单独离开,周子舒和石冻春却要顾着成岭,在这距离三白山庄十几里路的客栈住上几日了。
前者嫌弃客栈里的酒不好,得了空子就出门去附近的酒楼里买好酒好菜:“老温还说到了太湖他做东呢。”
成岭过了一日便醒了,只是气血大损,这几日只能吃些粥,闻着鱼虾的味道馋得很:“石叔,我真不能吃吗?”
石冻春端着自己借用厨房熬出来的红枣粥,很不客气:“你先前伤的太重,肉都不该多吃,最多给你点咸菜——这回吃到苦头了?你以为就之前把东西塞在伤口里是吃苦头,我告诉你,伤筋动骨一百天!”
张成岭苦着脸,小声嘀咕:“石叔,我娘都没你啰嗦。”
周子舒一边喝酒一边笑:“这话倒是不错,我以前也从没遇到过这么啰嗦的人。”
石冻春:“。”
他把粥碗一放,凉凉地问:“说起来,周兄,你最近夜里旧疾还会发作么?是什么缘由?我倒是碰巧认识两位神医,也可以请他们给你看看。”
周子舒直觉石冻春提这事儿的重点不在给他看病:“……你想说什么?”
后者慢悠悠地说下一句:“最好给你开上一指宽的忌口单子,到时候别说酒,连糖水都不给你喝,看你怎么办!”
周子舒大笑。
“倘若真要这么忌口,那我宁可痛快喝上三日酒,也绝不想只靠白水度三月!”
石冻春哼了一声:“成岭,你看到没?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那就是妥妥的反面案例,你想拜他做师父没事,可千万别学这臭脾气。”
“哦,对,今天还没问。”张成岭赶紧咽下一口粥,“师父,你今日愿意收我做徒弟了么?”
这回轮到石冻春笑了。
在他的笑声中,周子舒按住脑袋,头痛万分。
第12章 三白山庄·日
温客行这一趟出门大约还去办了什么别的事,等他回来的时候,张成岭已经能下床了。
石冻春虽然觉得这死孩子记吃不记打,就该好好被关一段日子长长记性,但这几天他自己也得了空就给张成岭刷刷一法天阳回血,琉璃甲的事情又宜早不宜迟,于是勉勉强强同意了让人下床走动。
见温客行总算带着信回来,张成岭欢呼一声:“温叔,你总算回来了!石叔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去三白山庄!”
温客行笑道:“怎么,阿春,你和阿絮去不就行了,等我做什么?”
“那你想跟着去吗?”石冻春认真地问他。
温客行的笑容停顿了片刻,展开扇子:“自然是想的。”
“那就一起去。”石冻春说,“周兄出门买酒去了,等他回来咱们就一起去。”
三个人带着洗掉易容的张成岭走出客栈不久后,就察觉到了盯着这边看的视线。
这里距离三白山庄很近,石冻春本以为不会再有截杀,没想到行至半路,居然真的还有蒙面的黑衣人出现。
他们手持钩型的长刀,身份在几日前偷听了林间对话的三人眼中顿时格外明显:“毒蝎?”
几只蝎子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拔刀攻了上来。石冻春将成岭护在身后,就见周子舒和温客行一剑一扇,轻描淡写把这几只蝎子送去黄泉路。
“我们刚离开客栈不久,就有毒蝎盯上。”周子舒把软剑上的血甩去,收剑入鞘,“早知毒蝎的大本营在江南。现在看来,说不定就在这附近。”
温客行的扇子上沾了血,这会儿正有些嫌弃地咂嘴:“阿絮,你对毒蝎知道的不少啊?”
周子舒没理会他的试探:“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人是骑马而来,显然十分急切。为首之人是穿着一身青衣的中年人,正是五湖盟大孤山派的掌门沈慎。
“成岭!”
他先前正好在和二哥赵敬忧心此事,就有一名太湖派的弟子急匆匆赶到说见到了张成岭。
这会儿他完全没注意旁边的三个人,只紧紧盯着张成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一个大男人,这会儿竟然眼眶都红了,翻身下马直直冲过来,要不是石冻春拦了一把,可能就要直接把张成岭抱住痛哭一场。
石冻春顾忌张成岭还有伤,赶紧抬起手挡了一下:“沈掌门,成岭身上还有伤呢。”
沈慎这才注意到石冻春他们,赶紧拱手:“诸位便是将我侄儿成岭一路护送来此的人么?请受沈某一拜!”
又赶紧问:“成岭受伤了?严重么?怎么受的伤?”
这些事儿他们出发前就已经对过口径,石冻春替成岭回答:“不太严重。沈掌门也知道,成岭身怀至宝从镜湖派一路逃出来,路上遇到了许多敌人,我们双拳难敌四手,难免叫成岭受了些伤。”
“身怀至宝”这四个字一出来,沈慎的脸色顿时一变:“四哥的琉璃甲,果然在成岭手中么?”
温客行有意无意地朝四周望了一眼:“沈大侠,咱们是就站在这儿说话么?”
沈慎一拍脑袋:“我这急性子!”
他歉然道:“听太湖派的弟子说见到了成岭我就先赶过来了,还抢了我二哥的马。”
他指指背后也跟着赶到的一群人:“这便是我二哥赵敬了。”
相比于穿着一身马甲武者打扮的沈慎,赵敬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江湖门派的掌门,倒像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大约是年长的关系,赵敬看着便很是沉稳,走上前来也是先一拱手:“失礼了,在下太湖派掌门赵敬,多谢三位义士将我四弟的遗孤送回五湖盟,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啊!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我姓石,叫石冻春。这两位是我的好友,周絮和温客行。”石冻春也拱手回礼,“赵掌门有礼了。”
他看着赵敬走到张成岭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叹道:“都这么大了。”
“成岭,我是你爹最好的兄弟。我叫赵敬,你叫我赵伯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