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并不能让四宫佑月感到身心愉快。
那些带他上船的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多半让人很不舒服,不过四宫佑月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他小幅度地咳嗽着,努力靠近了点暖炉,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
感冒是一场灾难,唯一庆幸的是他提前带了药,扛过前往横滨的这段水路应该没问题。
门口还有那些黑衣人的脚步声,他们在走廊来回踱步着,喝着劣质的伏特加,说着粗鲁的黄色笑话,偶尔还会传来一阵刺耳的哈哈大笑声。
四宫佑月侧躺在床上,他努力将自己缩成小团,用被子裹紧身体,盖过头部,好让他不听见门外的声音。
“就是那孩子吧?看着确实挺漂亮……”
“那可不,首领一眼就看上了!非要不可呢!”
“居然真的送出去了?看上去还没成年吧?这样没问题吗?”
“有问题也能让他变成没问题的。你没感觉到吗?那孩子身上有股诡异的吸引力……嘿嘿嘿,要不是被叮嘱过不能碰他,我早就……”
……
不要听,不要听。
只要到了横滨,他就会想办法从这里逃走。他记得横滨的全部路线,为了逃跑,他甚至背下了所有的细节地图。
银发少年死死拽着胸口的衣服,他的胸口轻微起伏着,眸子里不自觉地泛起泪渍,那张漂亮的脸开始渐渐泛红。
四宫佑月只感觉额头滚烫,可身上却冷的不行。
想睡觉,但是却睡不着。
无力感让他失去了反抗倦意的能力,可是感冒带来的附加作用却折磨的他怎么都睡不着。
药就在桌子上,他记得第二次睡醒起来就该吃药了……
四宫佑月艰难地爬起身,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桌子上的药瓶,却被另外一只手捷足先登了。
那只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地。
“……费佳?”
四宫佑月认出了那只捷足先登的手,可费佳什么时候从行李箱出来的?
“嗯,我在。”
年幼的黑发孩子从药瓶里倒出了两粒药,他端着一杯热水,搀扶着四宫佑月坐起来。
“吃药。”他将药递到对方的唇边,静静地看着他。
“谢谢。”
四宫佑月如愿以偿吃了药,喝下一口温水后,原本干涩的肺部似乎也得到了浸润,呼吸感也没那么燥热了。
“你生病了。”费佳认真道,“病人就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会帮你看着。”
“没有必要的,费佳。”四宫佑月摇摇头,“船上还有很多人可以帮我,而且你不能暴露身份。要是你被发现偷偷跟着我来到船上,那你……”
“你不想他们碰你,我也不想。”费佳歪着头,他单手支撑着侧脸,语气难得夹杂了些其他的情绪,
“而且——你现在只有我了。”
最后一句话还带着上扬的语音,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没有讨厌的孩子会围绕在他的身边,艾森院长再也不能将他使唤来使唤去。他不用再操心那么多孩子,他只需要看着他一个人就够了。
起码在这里,四宫佑月是独属于他的四宫佑月。
“乖,别闹脾气……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来照顾我呢?”四宫佑月无奈地说着。
“我能。”连扣子都会扣岔位的费佳梗着脖子。
“好好好,那你就乖乖坐在这里,别到处乱跑就好……”
四宫佑月最终放弃了交涉,声音也越来越小。他半掩着眸子,脑袋虚弱地偏向一旁。原本苍白的皮肤因为发烧染上了绯红色,像是雪地里晕染开的血。
他睡着了。
用手指轻轻触碰,滚烫的温度顿时从指尖传来。黑发的孩子漫不经心地垂眸,却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揭开一角,像一条鱼那样钻了进去。
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发现,所以藏到床上去也不过分吧?
费佳很坏心眼的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像一只抱住了树的浣熊。冰冷的手臂环抱着略带温热的躯体,皮肤接触的温暖感也让人分外安心。
这是在照顾病人。他想着。
四宫佑月睡觉的时候基本上不怎么动,他的睡相很好,并且总会在孩子们不经意踢掉被子的时候将其迷迷糊糊地拉回来,好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而在就寝的时候,他也在完美扮演着火炉的角色,从来都不会拒绝每一个孩子的拥抱。
费佳眯起眼睛,像只睡在烤炉旁边的猫。他眷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思绪也伴随着温度而涣散。
呼吸声渐渐平缓,伴随着夜色渐深,两人也终于陷入了沉眠。
第4章 贫民窟定居
日本,横滨。
从新界线看去,日出恰好在天空的尽头渐渐起伏,温吞的金黄色太阳从大海深处冉冉升起,象征着全新一天的到来。
船只在清晨时靠了岸,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这两天的调理下,四宫佑月的感冒还是很快好起来了。
[你的身体太虚啦。]系统还在喋喋不休道,[要注意身体!衣服也要多加几件知道吗!]
“其实也还好?”四宫佑月想了想,“大多数时候我的身体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一次是例外。”
[真的只是例外嘛?]
“真的。”
系统对这个向来温柔的宿主有些好感,所以在面对四宫佑月的时候总是关心更多一点。
很多时候四宫佑月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张白纸。分明是从烂泥一般的地方拾起的灵魂,却干净到让人忍不住去多怜惜他一些。
以至于在四宫佑月打算逃跑的时候,系统还友情提供了最佳逃跑路线,等到下船之后,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前往四宫佑月的房间,他就已经带着费佳跑路了。
废弃的港口并不是适合跑路的最佳路线,可是四宫佑月并没有其他的选项。按照系统的提示和他自己调查到的结果,这里常年爆发动乱,异能者手持屠刀开拓着用血浇灌的土地,穷人们向着更为拥挤的贫民窟瑟缩而去,却对侵略者的进攻无能为力。
结果只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外一个地狱。
不过这对于四宫佑月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在他的世界里,他也曾多次被追杀,甚至有一次被人恶意拐进了流星街——那是他这辈子去了第一次就不会再想去第二次的地方。
可他活下来了。
刚刚发生过动乱的废墟地里全是尸体腐烂和血的气息,只是不经意地嗅到都足以让人呕吐出来。
小费佳的脸色不是很好,可他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四宫佑月的身后,看着他熟练地从尸体身上翻出枪,刀,零散的钱,以及一些值钱的小玩意。
他的动作线相当娴熟,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费佳问道。
“再待一会。”四宫佑月头也不回地继续捡漏,“想要在贫民窟活下去,只靠这点东西还是不够的。”
“我们得拥有更多的价值才行。”
价值到底是什么?
费佳有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可在不同的人眼中,价值本身的衡量也是不同的。
就好像现在对于他们而言,一把枪和一块面包的价值远高于任何东西。
只是看着四宫佑月熟练地检查测试枪支,坐在废墟上的黑发孩子晃悠着双腿,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道:
“你好像对枪很熟悉?我可不记得孤儿院有教过这个。”
“这个啊。”
重新将零件拆分进去的四宫佑月放下了手中的枪,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我的家是个相当恶劣的黑手党家族。他们打算将我培养成继承人,我也因此学了很多继承人需要接触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有趣的开头让费佳有了点兴趣。
“家族被毁,我被驱逐了。”四宫佑月轻描淡写道。
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未露出难过或者悲伤的情绪。或者他本人对于那个所谓的家族也没什么感情,所以他才会显得格外无所谓。
于是费佳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四宫佑月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管费佳是怎么想的,毕竟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
住的地方,吃穿的地方,还得保证不会被这附近的黑手党偷袭,最重要的是……港口的那条黑船还在派人搜索他的下落,他也绝对不能往港口那边跑,只能更加深入贫民窟。
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未来的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那三个字几乎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
让他比较意外的是费佳,按理说他这种在黑泥堆里滚过一遭的人对于这种现状倒也能适应,可尚且年幼的费佳却不一定。
但是从头至尾他只是跟在四宫佑月的身后,脚步从未停下,除了那次扒拉尸体之外,他也没有多问过一句话。
分明他的脚都被磨红了。
“要我背你吗?”
走到一半,四宫佑月便贴心地问道。
“我自己能走。”费佳倒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你才是应该保留体力的人。”
他有注意到四宫佑月一直在剑走偏锋,专门挑选那些被炸过的废墟,或者刚刚结束战乱的黑手党领地,这一行为虽然看似凶险,可这些地方反而是黑船的那些人不敢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