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似是非常不满金光瑶言语含糊搪塞,但总觉眼下气氛剑拔弩张,不容分心,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蓝曦臣,对金光瑶问道:「何事。」
金光瑶道:「忘机不知道也属正常,毕竟我等方才于四家会议上敲定了此事。」
聂明玦道:「自是前往夷陵乱葬岗,验证姑苏蓝氏所持之阴虎符真伪,并提早毁符,以提早还给修真界一安宁之日。」
蓝忘机神色冷峻,魏无羡明显察觉他虽严正不动,却已怒气勃发,似是随时都会召出避尘剑大开杀戒的模样,赶忙安抚似地揉揉他手心。蓝忘机盯着金光瑶手中攥着的传送符,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森寒危险,问道:「……魏无羡金丹已失,身无灵力,却要以传送符前往?」
金光善大义凛然道:「虽无金丹,但魏无羡仍能拔出他的仙剑,表示尚有微薄灵力。加上事态紧急,使用传送符去乱葬岗虽非上策,却为我等当采之中策。」
蓝曦臣心中亦不乐见让魏无羡大量消耗灵力,甚至可能耗损元神来支撑传送符的使用,便道:「倘若忘机欲以御剑方式前往,我亦将率蓝氏琴修御剑随行,速度虽然不比传送符,但稍后为众家护法之时也较稳妥、携带阴虎符时也更能压制其阴煞邪气,方能确保毁符过程万无一失。」
聂明玦道:「二弟此法堪称周全,我同意如此行事。那我便先率聂氏门人和兰陵金氏以传送符前往伏魔洞,设妥防御阵。至于江宗主……」
江澄本欲协同魏无羡御剑前往,心下以为蓝忘机总不可能让魏无羡站在他的避尘上,所以由自己这个「与魏贼有深仇大恨」的人带他御剑应当无可争论,一方面不会纵放罪犯,又对夷陵老祖知根知底,最能有效监视。却没想到,他才刚要走向魏无羡,蓝忘机便一语不发召出避尘,伸手把魏无羡一揽上剑,两人便冲向夜空,如流星般消失,只迤逦了一道肃杀的蓝色剑芒。
江澄:「?」
这厢金光瑶似是耐性用尽,不欲再行拖延,只是仍眉目温和道:「看来忘机也欲速战速决,那我们也即刻出发为妥。江宗主便与我等一道吧。二哥,也请你安排一下苏宗主,让他暂居云深不知处。事毕之后,请务必尽快率领蓝家各位琴修前去乱葬岗。」
三尊好不容易安排了各项杂事后各自率领门人出发。至于另一边,魏无羡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蓝忘机胸前,双手环在他腰间,两人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行。那人站得笔直,一手牢牢按在他后心以防他摔了。魏无羡心想刚刚在他背上写的字还没来得及写完,又伸手写到:「蓝、忘、机。」
怀里那人紧绷了一瞬,按在他后背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低声道:「魏婴。」
魏无羡没有应声,指尖依旧自得其乐地在他背上写他名字,仔仔细细地写了七八回,甚至颇像他穷极无聊时临摹的,那人端方沉稳的正楷笔迹。指腹虽然隔着衣物,但能清楚感觉到那人逐渐剧烈的心跳和炙烫的体温。蓝忘机又道:「魏婴,我已解你禁言。」
魏无羡低哑地笑道:「二哥哥,这条不是去乱葬岗的路。」
蓝忘机没讲话,轻轻拽起他的头发让魏无羡自他肩膀上抬头,便侧过脸热烈地将那双唇封缄。明明才分别不久,两人却如隔三秋般忘情地交换濡湿缠绵的刻骨思念,彷佛要以此一吻跨越千山万水、直到地老天荒。魏无羡因承受不住蓝忘机的热情和他在自己腰上愈掐愈狠的力道,故有点狼狈地别开脸,气息不稳地哈哈笑道:「含光君要带奴家私奔啦。」
蓝忘机蓦然捉住他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魏无羡一僵,抬头望进那双锁住了月华而光晕流转的眼眸,当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愤。他不舍地看了好一会才道:「蓝湛,不要带我逃,去夷陵吧。我有你护着呢……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蓝忘机那双如蝶翼的眼睫颤抖着,轻声道:「你曾说……乱葬岗上、毁符……」
魏无羡捧着对方精致绝伦的脸啄吻数下,才道:「历史不会重演,这次我不是孤身一人,亦非千夫所指,江澄也没有被金家教唆利用。回头吧蓝湛,再瞎晃他们要起疑来追了……何况泽芜君还在那儿呢。我们若不出现,姑苏蓝氏没办法跟其他三家修士交代的。」
蓝忘机别过头不再看他,却把魏无羡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依言调转了方向,朝夷陵乱葬岗行去。两人终于在鬼气森森的伏魔洞降落,先是注意到了殿外空地上的祭台和铸铁大釜,想来兰陵金氏早早在乱葬岗上备好毁符材料。
魏无羡心中玩味,看来金光瑶戏做得挺足。便转身和蓝忘机一同踏入那倾斜颓败但仍雄伟巍峨的建筑中,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布好琴阵的蓝家修士。蓝曦臣与金光瑶在阵圈中央,前者手持洞箫裂冰而立,后者盘腿而坐,置琴于膝,似是已经商妥稍后用以遏止凶尸以及压制阴虎符威力的乐曲。其余金光善、聂明玦和江澄则率门生站在琴阵后头的巨大防御阵圈之中。
众人也发现魏无羡和蓝忘机到场,待两人走下台阶,蓝曦臣便走上前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蓝忘机,道:「诸位仙首请看,这个盒子里装的便是血洗不夜天后,忘机擒下了魏无羡时从他身上缴获的阴虎符。曾在金鳞台大审中与鬼笛陈情、仙剑随便共同展示过一次。而今日,魏无羡将在此祭出该物,以证真伪。若此符为真,当即刻毁符,任何人都不得加以阻拦。我姑苏蓝氏亦将全程护法,确保毁符全程没有分毫差错。」
聂明玦点头道:「防御阵已经准备万全,这就开始吧。」
金光善道:「魏无羡,你就站在伏魔洞前祭台上召唤凶尸,待众家均认可那是真的阴虎符后,你方能将符丢入大釜中销毁。」
蓝忘机寒声道:「祭台上并无防御阵法。」
金光善大笑道:「我说含光君,魏贼本身研习鬼道多年,我等也曾见过他使用阴虎符,那些凶尸有哪一次大杀四方的时候一不小心扑到他身上去的?你就别白担心了。」
蓝忘机脸色极冷,但见魏无羡神情中并无难色,只是把双手腕上的锁链扣递到他身前,蓝忘机也就没发作,着手要解开魏无羡身上的捆仙锁链。见状,聂明玦道:「慢着。含光君,你此举是大大不妥。捆仙锁和禁言咒都是魏无羡服刑的一部分,就算是验符毁符,也不能轻言解开。」
蓝忘机顿住,沉默了非常长的时间,才转头看向面色同样凝重的蓝曦臣。蓝曦臣道:「……魏公子,若不去掉禁言咒、不卸捆仙锁链,你就无法施为了吗?」
金光瑶立刻接话道:「二哥,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魏无羡使用鬼道术法之时是完全不需要动用灵力的,因此除了以捆仙锁链限制他出阵以外,方需要施加禁言术,才能完全遏制魏无羡使用鬼道,是这样没错吧?那么,魏公子应当能就这样祭符才是……我记得,魏公子过去用符之时,如果无需特别指令,也就不需要发出声音不是吗?」
蓝曦臣握紧了手中的玉箫,感觉到弟弟正杀气四溢地瞪着金光瑶。只是突然锁链声叮咚作响,却是魏无羡已经主动步出伏魔洞,站上了祭台,朝紧跟在后的蓝忘机伸出手。当时众人皆屏息凝神盯着魏无羡的背影,于是没有知道那黑衣人对着蓝忘机眷恋地笑了一下。
蓝忘机将盒子递到他手中。
喀啦。一声沉闷的异响,众人只见天地霎时变色、阴风咆哮怒吼,而那纤长的影子高高举起了疯狂冒着不祥绿光的东西。大地震颤不已,连伏魔洞穹顶都不断晃动、撒下细碎的粉尘。蓝曦臣一声令下,蓝家所有琴修齐齐奏乐,金光瑶在蓝曦臣的示意下加入奏曲,一时防御阵法受到加成,灵光大盛。
此时所有人都听见了凶尸迅速逼近的凄厉嘶吼。蓝曦臣趁着奏乐空档,唇稍稍离开玉箫,警告道:「忘机,回来!」
蓝忘机不应,只是翻琴在手,猛然拨出「铮」的一声巨响,击退距离魏无羡最近的一波凶尸。
其余凶尸们拖拉着断肢腐肉、外露的器官和狂洒而下的血浆,蜂拥穿过伏魔洞外丛林,带着令人闻之色变的恶臭和邪气源源不绝冲向祭台上的两人。江澄转头对金光善怒吼:「这还能有假?立刻开始毁符!」
金光善脸上交织着错综复杂的兴奋和恐惧,呢喃道:「太惊人了,阴虎符实在……好!毁符!毁符!魏无羡你现在就把阴虎符扔进那大釜里头!开始熔毁!」
魏无羡立刻将阴虎符整个投进釜中,激起点点星火和诡异的青光,更有阴气鬼气自大釜中滚滚飘出、伴随怨灵激愤怒恨的尖叫和哀嚎形成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鬼脸,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又过了一阵,除了蓝忘机以琴声击退的凶尸只能在祭台下围成一圈外,尚有许多凶尸聚集在伏魔洞四周伺机而动。蓝曦臣箫声吹得更凛然凌厉,与蓝氏门人的琴声天衣无缝地相合。金光瑶虽琴技造诣浅薄,跟着蓝曦臣的指点合奏倒也生出可观的退敌之能。但聂明玦见凶尸并未因毁符而削减凶性,反而愈围愈多、密密麻麻地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住了整个伏魔洞,不禁心惊肉跳道:「魏无羡!你不是已经着手毁符了么!为何这些凶尸并未停止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