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应一声,退下了。
布置舒适的一角能透窗看到远方溪水在青石地砖上滚动,娇花迎露欲坠还摇,雨后景色清新怡人。
而赏景的人也不遑相让。费尔南身姿高挑挺拔宽肩窄腰,五官搭配非常惊艳,只论长相,也就只有家族惯出美男子的大公家孙子朗可以与之一争春秋了。但气质还是差了些。朗的谦雅自持真正是血液传承生而金贵,潇洒蕴于矜贵,他的洒脱本身就是一种倚仗,迄今,幸村都没在生活中见识过有哪个人性情能与之雷同。如此独特、充满魅力的个性,悄无声息地诠释着他超然的地位。
而费尔南不定性太强。嬉笑怒骂,幸村之前在英国与他短短的会面里一个不落体会了一遍,那滋味,很酸爽啊。
想到这,幸村也是忍俊不禁。如果哪一天,费尔南能控制情绪到收发自如的地步,他也会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吧。
女仆送上饮料,幸村示意她下去。
然后安静的一隅就只剩俩人面对面,并且也不担心会有人不识趣过来打扰,谈谈天神马的毫无压力。
柠檬汁味道很好闻,幸村瞧着费尔南咽下一口,貌似很享受地眯起眼,眼前不期然浮现很久很久以前,高三第一学期里,不二和干他们玩大冒险游戏,不二拒绝表白,关卡失败后苦着脸喝柠檬汁的样子。都晕过去了呢。幸村轻轻笑起来,愉悦从心焕发,脸庞镀了层光似的,闪瞎人眼。
费尔南润润喉咙,不自在地道:“想什么呢,笑的不知所谓,有够肉麻的。”他搓搓自己胳膊上立起的小鸡皮疙瘩,很不爽地放射眼刀子。
幸村哑然,又露出那副亲善的嘴脸。“外公也很喜欢喝不加糖浆的柠檬汁。”
费尔南翻白眼,遗传呗。
妈妈以及绘理同样钟爱。幸村在心底默默添加一句。真的是一家人啊。血缘真奇妙。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
幸村与费尔南第一次见面并不友好。
任谁一见面就各种冷讽式幽默都会觉得这人深井冰,产生敬而远之的想法。
幸村倒没这么想,却也忍不住反唇相讥回敬一番。
费尔南的情报从幸村得知他的存在起就没有断过,定期两月一次总结汇报,不定期三到五次,一年十期左右细致的分析,幸村对费尔南成长经历了如指掌,性格掌握更是不差分毫。一旦被激,句句刺肉,瞬息交恶,结局自然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幸村就开始反省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轻易会挑起战斗欲\'望的人,呃,网球就算了。没有竞争的球,还叫球吗?就算是笨重的溜溜球,还有不二情有独钟呢,号称稳赢的专属竞技项目。实际上,那是铁饼吧!
言归正传,幸村是真心觉得自己状态不大对。
他花了好长时间去调整,总不能每次见面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不干正事尽互相挑刺吧!
可别逗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这不,眼角朝上,万古不改,眄视神骄,一以贯之。好像他不正眼看幸村,就是藐视成功了似的。
幸村想,他给费尔南留下的印象大概非常坏。
如果费尔南听到的话,或许会充值去狂刷地雷。
“你过来是有话跟我说吧?”捡了一枚书签做好标记,幸村合上书放在腿上,静悠悠地拉开谈话的序幕。
“我说完了啊!”费尔南勾勾嘴角,嘲讽属性全开,挂在脸上经久不散。
——‘幸村精市,世界上再没有比你更虚伪的人了!’
啊!真是不美又不客观的评价。
幸村无力了,耸耸肩,打算把他当背景板,继续翻书清新耳目。
“明明讨厌我,却一副和煦笑脸,实在作张作致。”
幸村应景地又扬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靥,出乎意料的柔软,只令观者心神震动心旷神怡。
费尔南嘴皮子动了下,半晌气急败坏地怒吼:“你在嘲笑我吗?”
“和你的嘴欠一样,都是下意识反应。”对了,幸村反省过后,给自己的失常就下了这么个定义,只不过着重警醒自己要戒躁讳言,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绝对不和费尔南抬杠。
然而很明显,似乎条件反射神经更加强大。
幸村难得地囧了囧。
“话不中听,笑也碍眼。”费尔南冷哼,恶劣地总结:“整个人伪善的惨绝人寰。你该去好好信信教,祈求神主宽容,饶恕你蛇蝎本性。”
“人身攻击。”幸村啧啧两下,不以为意地反嘲,“低级、自现……寥寥几句话充分暴露了你的品味和素养。费尔南,你的礼仪老师会哭的。还是说,你只是夜郎自大。”
“呐,告诉我,谁给了你不可一世的底气!”幸村收敛笑,压低嗓音,余光笼罩费尔南,气势登时一变,迫力压顶袭来。
背脊一凉,陡然呼吸困难起来。
幸村双目灼灼燎人地盯视他,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产生一种让人不自觉自惭形秽,敛容肃目的奇异力量。幸村的精神力向来优于常人,当他非常专注某个人某件事时,真正能逃脱的人事记录至今为止仍为无。
费尔南最厌烦幸村的就是这一点。明明盛气凌人的是他!飞扬跋扈目无余子的也是他!
凭什么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反倒还来教训他逼迫他自省!只大他两岁而已!凭什么用那种近似长辈的眼光看待他!包容?切,压根不稀罕好不好!
如此步步紧逼简直欺人太甚,真当他那么软柿子吗?费尔南肺都要气炸了。心里万箭齐发狂扎小人,不甘地回击道:“是,我礼仪是没你学得好,你个口腹蜜剑的虚伪小人!太成功了!都可以颁发最佳典范奖了,我跟您哪能比啊!天堑之别,小巫见大巫,我的确该好好自省找找源泉,怎么就学不会两面三刀那一套呢!这个年代,耿直男没前途啊!”一口气飚完,费尔南端起杯子,又大口灌水!
幸村:你不觉得腻得慌吗?那是蜂蜜水,加了好多勺!
呕!太恶心了!费尔南伸手紧了紧脖子,感觉嗓子眼都甜的开始泛苦了,脑子迷了一下,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幸村抄起柠檬水杯塞费尔南手里。“慢点喝!”
甜食味蕾欠奉,这点也和妈妈一模一样。幸村突然看费尔南顺眼点了。像个不懂事的小弟弟。果然还是多点耐心吧。
杯水见底,费尔南终于停下自虐似的灌水壮举,奇异地看着幸村,心态居然平和了几分。“你的品味很独树一帜,我望尘莫及。”
幸村:“你用了我的杯子!”
费尔南:“……”口胡,我要去刷牙。
幸村笑:“好了,别在意,蜂蜜水是干净的,我没动过。”其实是幸村自己也难以下咽,这些天是有点低血糖,但这个补法……不如来两斤拿破仑蛋糕!
费尔南心里舒坦了点。有了这个插曲,他也没兴趣找幸村的茬了。“希格斯场?你对这个概念感兴趣?”
幸村点头:“很有意思的理念不是?超强维度、重叠空间、相似而交错……兴许,有一天能带领我们真正探索宇宙的奥秘。”
“这个课题研究很难。首先复纯量场就是很理想化的一种模式,即希格斯场本身的存在就岌岌可危。平衡打破后,一系列变化也很难捕捉,两分量的复纯量场,四个自由度。”费尔南轻喃自语,右手中指很有频率地点击在左手掌心,浑然陷入思考中的样子。
良久,他抬头,目眩迷离地道:“很脆弱。”
幸村微微一笑:“生命的魅力来源于发现,希格斯场的提出,本身就已经是个美好的开端了。”这一刻,他想到自己的发现和抱负,心底兴奋与沉重并重,格外小心翼翼。幸村告诉自己要记住这句话,以后哪怕失败无数次也不能绝望。
费尔南笑笑不语,倒是沉静了下来。
幸村看看天色:“晚上留下吧,一起吃晚餐,然后趁着雨后初凉散散步。”
费尔南抿紧嘴巴。
“把车钥匙交给管家,让人清洗后入库吧!对了,主餐是fillet mignon,你最喜欢的食物,酱汁调配得非常美味,令人闻之却步垂涎,错过会很可惜呢。”幸村笑眯眯地道。
费尔南神经高度警觉,只觉得幸村开口指定没好事,又心里泛酸觉得委屈,他从没有留宿过,拜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甚至连大花园都没有好好逛过一回。幸村这么一提议,心头不免跃跃欲试,但又觉得他的口吻像是主人在挽留客人,无论多真诚,都透着股客气的味道,高高在上,主动权在握,一股我的主场我做主的即视感。他都没过问老爷子的意见,就直接行动了。
那么恣意、那么轻描淡写……
越是不遗余力地说服他,心底越不是滋味,费尔南肺里塞了把火似的烧得他都要跳起来了。
但是,还是想留下。
拿定主意,费尔南指了指门口的衣架旁的置物台,那里孤零零地惟独放着他的东西。可以想象,对面这家伙的衣物提包肯定搁自己卧室了。哼,有房间了不起啊!“钥匙在包里。”他施舍地扫幸村一眼,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