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幸村等待这个不特别显眼的时机很久了。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皇权争夺,大头全然在英国包括罗兰在内的七大贵族之间进行。”
“法弗雷得力克虽然在英经营多年,有着完善的商业链和人情网,但作为外资产业,无论经济分量多重,但其实是被共同排斥的。”
抛砖引玉,由大到小,由浅及深,幸村若无其事地剖析英国经济政治形势,宛如面前横亘着一盘棋布错峙杀戮无声的棋局一般。
微微一笑,于烟硝弥漫中淡看风云。
“罗伊斯此举,目的有三。一,有备而无患,是为离间。他期待弗雷得力克后院起火。二,侧面加重弗雷得力克对亚瑟王子的影响力,关于这点,我有确切的把握,五月份英国最新的有关新科技的调控举措乍看无足轻重,但一旦乘东风而起,它便是一剂猛药。”
老爷子突然想起了五月中旬接连报上来的两项工程项目,以及不久前一份相关罗兰旗下公司的合作意向的提案更是直接打破与罗兰集团多年如一日的争锋相对,欲达成十五年以来首度破冰合作。
罗兰家族,新科技事业领域里的领头羊,英国权贵大亨代表,极度排外,当年弗雷得力克进军英国市场因罗兰之故吃了不少苦头,关系一直很紧张。相反,弗雷得力克与罗兰的对头企业则维持着很友好的联系。而十五年前,新旧秩序冲撞博弈遍布整个西欧市场的商战过后,两家一度降至冰点水火不容两看生厌,持续至今。
提案当然没通过,不是弗雷得力克记仇,而是直觉觉得有阴谋,有时候出乎意料带来的不是转机而是深渊。阅尽千帆的老爷子不至于在这点上短视。
“这还是最浅显的一个证据。”幸村淡淡说道,“三则与第二息息相关,仅一个词,顺势。”
老爷子听到这里,不由点头。“不错,罗伊斯崛起符合罗兰利益,而罗伊斯的为人与野心更催化了他们之间的联合。”
“罗兰家小姐嫁到了迹部家。而迹部家和罗伊斯……”尾音微微翘起,幸村稍顿了下,笑出声:“本就亲近的关系更加亲密,简单的一个联姻牢牢把两大贵族的利益与他结合为一体,这是罗伊斯多方谋划下的成果,也成就了他背后隐形的力量,同样,迹部家立场的不明朗为自己争取了更多的主动权,而这和罗兰家更多的话语权并行不悖,完全可以齐头并进。”
“外公,你信不信罗伊斯的王妃一定是个平民。”幸村饶有兴致地发问。
老爷子目光耸动了一下:“不出意外,三年内他必婚。”
幸村笑笑,低下头。所以啊,他才不想当什么家族继承人。不是谁都像迹部一样好运,能碰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除了本国的势,他还想借您的势。他的母亲与妈妈是手帕交不假,但毕竟妈妈已经不掌事了,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二月赴英学习,走得仓促,仅仅电话通知了一声,而妈妈第一反应,提醒的就是这一点,并且慎重告诫他要三思后行。可惜,因为迹部的缘故,他还是涉入了。不过,就算没有那次巧合,也一定会有更多偶遇。只是那个场合主动出手援助,彼此更添了些好感,祛除了许多冰冷而纯粹的权谋算计,善意与利益,多了一重考量,多了交好的可能,留下了足够转圜的余地。
“然而我恰好在英国,阴差阳错下有了交集,那么以此为跳板便不显得太过突兀了。这也就是为何请帖会出现在巴黎最根本的原因。”
“然后投您所好,给我添一些不痛不痒的麻烦,也并不是太难理解的事。他做得很自然,我也不反感他的恶作剧。”
“虽然在利用,但他起码摆出了自己的诚意。”
“一举数得,精妙高明,罗伊斯王子,真的是个胸有丘壑的人。”幸村赞叹道,又轻笑,“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不足。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示弱,但真的安心不少。”幸村朝老爷子看去,手伸出拉住老爷子指覆满是笔茧的手,“外公,我不如他良多,剩下的,看您了。”
幸村不按理出牌,老爷子也不禁怔愣了一下,触到幸村满眼笑意的瑰丽瞳孔时才忍不住扬唇笑起,打量着他道:“几天前你把一沓资料交给我时也这么说的。说什么资历浅不敢大动干戈只希望稍尽绵薄之力,结果呢?”
幸村吐吐舌,调皮地软语道:“那不是拉大旗作虎皮吗?抖抖威风而已,外公,您就别计较了。”双眸适时睁大,澄澈清明,湿漉漉的讨喜极了。
“好了好了,你做都做了,还怕说”老爷子打趣。
不是怕您老秋后算账吗?幸村腹诽,很想翻白眼,实际上却是不闪不躲地迎上老爷子的视线,郑重其事的说:“我有出手的理由,也不认为自己做得不对,但事实却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理直气壮。怎么说呢,应该是第六感吧,我觉得这一次我很难得到您的认同。猖狂的小子,得理不饶人,我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议论我!可是,我有狂的本钱。”
幸村挺直了腰板,正视自己过去、正在进行以及将要付诸行动的一系列计划。
“我傲是因为他们有错在先。董事会权力倾轧,贪婪奸猾,总体年纪偏大。在他们眼里朝气是冒进,面对新生代资源第一个想法不是爱护而是打压,以权压制、以利诱之,已成为他们一贯的作风。”
“创意剽窃甚至夺取屡见不鲜,还有人打着提拔这个冠冕堂皇的名头明目张胆地在做着这种恶心的事,是否违法先不说,混乱秩序、败坏企业文化,上层腐朽中层乌烟瘴气底层难有出头之日,呐,在这种烂泥中,各种约定俗成的潜\'gui则里,创意不枯竭才怪。阿谀奉承、消弭志气,软刀子磨肉一样,如果这是向上爬唯一的途径的话,弗雷得力克还有什么未来!”
“可能是眼光局限,我无法理解董事会里的老爷爷叔叔婶婶们,只知道他们索求无度快要撼动弗雷得力克根基了,人心在动荡的声音曾一度令我寝食难安,不除不快。”
“其实我只想说,有那种互相算计的力气为什么不对准别的企业,别的家族。自己内斗有什么意思,统共就那么点利润,怎么分也多不了太多不是。真想大收益,要不放权给年轻人让他们去拼,要不就拧成一股绳齐齐将矛头对准外部重新开辟市场,加大面包的体积而不是想着在那个已经被划得千疮百孔的面包上争夺洒下的面包屑。把争权夺利的力气全撒出去,给有识之士用武之地,不愁得不到回报。”
那帮子老头子幸村忍他们很久了。
中年大股东虽然更难搞,但他们那股子拼搏的精神犹在,眼界也在随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日益开阔填充,他们以权谲争名以诡诈夺利的前提在于他们善于创造与挖掘,幸村一点不讨厌这点。
和倚老卖老的那群人对比,简直不能再可爱。
忽闻幸村听上去格外慷慨激昂的一番剖白,老爷子形色莫测,眉眼清浅而内敛。“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也不是俯仰之间就可以形成的。”
“陈年旧疴固然是恶疾,但它既然存在,就证明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它也是顺应天命的。”
“没能及时控制事态……”
“外公。”幸村猝然出声打断老爷子的话,他怕老爷子说出这是他的失误这样的话来,因为论错处——造成这副情景的罪魁祸首——幸村妈妈首当其冲。但这都是过去式,无法更改,唯一能把握的是当下以及未来。
在老爷子奇怪地看过来时,幸村粲然一笑:“年轻是勇气,支撑着我勇往直前,外公您是我的依靠,坚实的后盾赋予我犯错的资本。我偶尔心虚气短,不是为了大刀阔斧的人事变动所招惹的是是非非,而是担心您失望。但是……”幸村眼神坚定,“哪怕前路坎坷,我依然想做出某些改变。不是尝试!不是纸上谈兵。我是真正地……”
眼底常噙的笑意彻底散去,幸村玉面一凝,“我想抬举新生力量。”话落,眼底一道光明亮地闪烁,七分慎重三分决然:“包括……”
老爷子竖起耳朵,专注凝听。他大概猜得到幸村接下来要说什么。
叮铃铃……
内线的铃声响起,沉凝气氛霍然一惊。嘴边的名字压下去,幸村望向书桌,片刻停顿后,站起来,走过去,接听。
“稍等。”幸村安静地等待马顿管家说完,转目朝老爷子笑,“是费尔南来了。”眼波微澜,心底忽然就轻松多了。
“哦。”老爷子沉吟了下,“叫他上来。”侵染岁月的古井无波,如同帕莱兹大公寿宴上,幸村与老爷子言笑晏晏,和费尔南遥遥相望颔首致意一样,老爷子的态度都那么随然超脱。
幸村挑挑眉。“五分钟,五分钟后再让他上来。”
老爷子笑意深了点。
幸村挂了电话,手伸进抽屉拉出一个电子设备,看也不看直接输入密码,指法娴熟毫不拖泥带水,随确认按钮点下,屋内凭空多了一个入口,黑暗如巨兽的嘴巴。
“外公,费尔南心智手腕全不缺,手下亦人杰辈出,他玲珑心肠对市场的敏锐性也是生意人难能可贵的重要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