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很敏锐,有着与阳刚外表不符的细心。
郭嵩阳郑重道:“我若帮了你,你可否答应与我一战?”
这个已过而立的汉子很重视承诺,更注重义气,他每说出的一句话都像是钉子一般,钉出去便不会改变了。
他不会说谎,因为他不屑于说谎。
——嵩阳铁剑人如其名,如铁剑般厚重,亦是铁骨铮铮,有着沉重的担当。
只不过人有些死板,对自己定下的那套标准一板一眼的实行。他要用帮忙来换晏亭愿意与他一战。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别人大抵是很愿意的,与成名许久的前辈交手,那不管输赢说出去都是美事一桩,可晏亭不同。晏亭本身是医者,也并不好战,并不是他提出对战就能够如愿以偿的。
他的那些思量晏亭是不知道的,小狐狸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到:“我不用你帮忙。”
也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让他帮忙的了,毕竟有这种大事,官家当然会先用手中的力量啊。
而且先前青衣楼的人、石观音的徒弟们、一点红那个组织剩下的杀/手们都被收编,官家会完全不动用么?想想也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晏亭:“我答应与你一战,但无需帮忙。”
郭嵩阳立刻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晏亭:“……不用。”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说:
一点红:?
第73章 存活+73
这场景自然是似曾相识的, 毕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次。
当初游龙生出陈州遇见郭嵩阳,郭嵩阳从他那里得知了陈州的情况时——事实上不过是说了几句几天后就会人人皆知的话罢了——他便是如此说的。
游龙生几次推拒未果,便收下了这一个人情, 想要以后用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来让郭嵩阳帮忙, 好了却这一人情。
晏亭当时是站在桌子上, 以白狐的形态旁观了全程的,如今自己亲身经历,反而很是不习惯。
他试图推拒:“我真的不需要你的人情。”
他有手有脚的, 有能力与精力,做什么要让郭嵩阳帮他?
郭嵩阳却格外固执:“不,你需要。”
晏亭顿了一下,还是不打算与他争辩了。既然如此,便应下吧。
他在前面走, 想寻一偏僻地方再比划, 便道:“走。”
郭嵩阳便也不问缘由,不问目的,只颔首后沉默地跟在后面,距离他大概五尺, 不会太近让人不适,也不会太远还要让人分心去看他是否跟着。
其实嵩阳铁剑的武功只比那有名的小李飞刀李探花要稍逊一筹——这是百晓生探得的, 他向来很权威公正,众人也便认可,只是郭嵩阳对此事有些耿耿于怀, 想要同李寻欢比划两下, 可后者如今远在关外, 暂时是寻不得了——这么说只是想说, 以他的武功, 若是他在背后五尺的这个地方偷袭,即便是那天机老人与上官金虹、独孤一鹤、木道人这样的顶尖武者,也会瞬息之间死去的。
而晏亭如今正走在前面,放心的把后背暴露在郭嵩阳的面前。
他有倚仗,知晓以自己的武功即便是被偷袭了也绝不会死,甚至还能反杀。
可郭嵩阳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在郭嵩阳的眼中,便是晏亭这人似乎十分容易轻信他人,连后背都暴露了,却还是淡然自如的,就仿佛是在笃信他绝不会出手的。
郭嵩阳眼神闪了闪,很快又收回目光,背负着自己的铁剑而目不斜视。
——因为他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他嵩阳铁剑便是一诺重如山,义气比天高,只为侠义与本心而出手。这也是他名声如此之好的缘由。
晏亭不知身后的人在想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一安静而开阔的地方便停下脚步:“这里如何?”
郭嵩阳亦停下步伐,神色认真:“足矣。”
他拿下背后的铁剑,摆出起手式:“请!”
晏亭便也打开折扇:“请。”
两人对视起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动,这一片地方可以称得上是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同时眨了一下眼,便在瞬息之间撞到了一同去!
那看起来如纸又如丝绸般脆弱的扇面与那重达好几十斤的铁剑撞在一处,居然发出了铿锵之声!
清脆激越的声音一经响起,郭嵩阳的目光便瞬间变得兴奋而好战,但其中不乏有冷静与理智。他在认真的观察晏亭的出招,想通过晏亭的姿势预判他的路数。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晏亭武功高,郭嵩阳是知晓的,他也知晓石观音的武功不知比他高了几何,可晏亭能够一招制敌,显然也是比石观音强上了许多!也因此晏亭不论面对何种招式,都可以用任何的姿势开始变招,轻松抵挡郭嵩阳的招式。
只不过在晏亭看来,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比试罢了,因而他没有用全力——不如说他根本不可能用全力。
晏亭的动作干净利落,出招也很有他的风格。明明平平无奇,却总是令人无法躲避。
何止无法躲避?在只能硬抗的情况下,郭嵩阳其实是有些苦不堪言的,毕竟那是实打实的力度。
四两拨千斤这种技巧,郭嵩阳是一向不喜但也不会贬低的漠视态度,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用偏见来否认别人为此做出的努力,所以他只管练自己的重剑,练自己家传的嵩阳铁剑,从不多说什么。
可这不代表能挥得动重剑应敌的他不对自己的力量引以为傲。
然而在面前的这人眼中,似乎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也并不需要骄傲——白发青年的眼中只有淡然与从容,哪里看得到半分骄傲与自满?
更何况晏亭面对郭嵩阳的一次次杀招,居然未曾产生过丝毫的杀意,仿佛这真的是一次普通的、点到为止的切磋。
可郭嵩阳知道这不是。不是他没有杀意,也不是他手下留情,更不是他发挥不好,只是他的杀招没有起作用。而晏亭对他手下留情了,几次晏亭本都能够杀了他,叫这世间再无郭嵩阳这个人,叫嵩阳铁剑成为绝响,叫这铁剑无人继承,也叫他自己再度扬名……可他没有。
这如何不让郭嵩阳敬佩?他率先停下动作,看那材质奇怪却坚不可摧的锋利折扇奔着自己的喉咙处而来,心跳如擂,手中却没有半点抵挡之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果不其然,那把‘剑’停在了他的致命之处前,轻轻抵着,没有任何力度。晏亭的表情有些不解,他感到了真切的茫然:“郭嵩阳?”
郭嵩阳这个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汉子光看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惧意,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的笑意:“正是在下。”
他用方才的话再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两次问的不同,回答也有不同罢了。
见面时,晏亭是在问他是不是‘郭嵩阳’,他回答‘是他’;这一次晏亭问他为何停手,他回答‘是他主动想停手’,也因此才点到为止了。
晏亭:“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郭嵩阳却不想那么快放走他:“你为何要停手?”
晏亭想了想道:“我首先是个医者。”
虽然只是限定在了这个世界里,但是就算没有这个前提,他也绝对会秉承着自己的身份便是了。
他首先是一个大夫,后才是习剑的人,因此在他的观念里,生命要比武功之高低更重要。
况且,那时候的郭嵩阳停止了反抗,那就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等死之人,他为何要动手?
若郭嵩阳是那尸位素餐、罪大恶极之辈也便算了,可他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己,不畏于言,立身处世正大光明……这让晏亭如何能突破自己的心理下得去手?
更别说他们不仅没有那生死大仇,更是即将要相交的好友了。
郭嵩阳忽而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是如此!”
他收起了他的沉重铁剑,问了一个略有些奇怪,但是听起来很是江湖的问题:“喝酒么?”
晏亭顿住:“……不太方便。”
啊?现在?喝酒?真的吗?
不是许多习剑的人不喜喝酒,就是因为怕手不稳吗?怎的这郭嵩阳似乎并不在意?
不过也的确,他们两个武功也没有像那些普通人一样需要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更别说有一位神医在此,哪怕是中毒这样不利的状态,也无需担忧自己死亡,因为他可称得上是江湖里最厉害的一位大夫了。
晏亭接下来还要去找陆小凤,不管京城的信到了没有,他总要见过了赫连春水才可能知晓,因此他可不能先与郭嵩阳在这里喝上酒。
不亲眼见到平南王的事情尘埃落定,看不到他们处理平南王,这件事便总是悬在心里。
……虽说这也能够算卦得出结论,可算出来和亲眼见到还是不同的。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他自然是想要在场确认的。
更何况,这样他才能再一次去白云城找游龙生,更能与叶孤城再切磋一下剑术,让叶孤城去窥探那武侠与修仙之间的界限。
也许这个不同寻常的男人真的能够打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