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心生喜意,他没控制住情绪,一下便站了起来,只是这时候他便忍不住暗自琢磨:这晏亭此前多次都未曾有过回信,此次是……他完全无法判断晏亭的来意。
无争山庄现任庄主是原东园,亦是原随云的父亲,他对爱子心怀愧疚,对待晏亭来访的态度自然比原随云热切得多。他未曾想过那么多,他只是满心想着也许儿子的眼睛能够恢复光明,这样也就了却了他的夙愿,他便是即刻死去,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原东园已然迎了出去。
庄子实在不算小,原东园一边着人把晏亭带进来,一边自己往外迎。他的武功平平,轻功却还行,因此脚程还算是很快——他远远的看到了晏亭。
那实在是一个很耀眼的人。
男人的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衣服,脖颈处也有白而柔软的皮毛围着,衣服上的压边与纹路无一不在诉说衣服的主人并不是一个缺钱的人,尽显华贵。他的一头长发是一点都没有束起,身材颀长,皮肤白皙,在阳光下甚至有一些反光,实在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比起神医,他更像是一个世家公子,从容优雅,走在这庭院中也不显窘迫局促,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
原东园更是不敢怠慢,生怕晏亭一个不高兴便不给治了……此时的他还不知晓晏神医的想法,自然是不想摸到虎须的。
他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晏神医肯来在下的山庄,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无争山庄已然落魄,虽名头仍在,但是只是守成,昔年的天下第一已经不在,如今若称是天下第一也名不副实,而这晏亭武功至今仍旧是深不可测,至少他还未曾有过败绩,因此他慎重一些也是应该。
那青年闻言便看了过来,那被面具露出的双金黄色的眸子虽是正常人模样,但竟然奇异的让人有一种战栗感。
原东园听青年道:“可是原老庄主?在下晏亭,有事找原少庄主,贸然前来未曾递过拜帖,晚生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原东园自然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他甚至亲自把人领去,领到了原随云的院落前,说他儿子就在里面,今日恰巧没有出去。
他说着,便让晏亭先进了院门,而此时原随云也开了房门,露出随和的笑,他循着声音‘看’过来:“父亲,我听下人说晏神医来了?你身旁的这位便是了?”
晏亭颔首示意后,就看向原随云。他甫一见到少庄主的样貌与这幅做派,差点真的要以为原随云是个十足的好人,可细细看去,的确不是他会喜欢的长相。
陆小凤与楚留香的长相虽使得他们桃花十分旺盛,但总归是人品无暇;
像游龙生这样的不用说什么为恶了,晏亭如何,他便要如何;
花满楼与无情铁手冷血之类更不用说,花满楼是温润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几位名捕是个是非曲直要辨别明了的性子,而他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让宵小之辈看到就会心生惧怕的类型。
这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主观印象。可晏亭连给人收的诊金都是随心所欲的,多这一点又如何?若是问起,他便这么说就是了。
更何况众人皆知,晏亭不治恶人,恐怕无争山庄自己也没脸告知于江湖。而若原随云真的咬着不放,到处传播他不治的说法,晏亭便要直说缘由了。
晏亭上下扫视了眼原随云,他淡淡的说:“抱歉,我此番上门是想说我并不想治。”
他看了原随云瞬间变得有些挂不住的脸,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们邀请了我很多次,但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在书信中拒绝实在难以表达歉意。”
他那双金黄色的眼眸‘直视’原随云,似乎并没有把他当做是一个瞎子,而是一个健全的人:“所以我来了。”
原东园愣住,居然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对方没有诚意?这也不尽然,人家甚至生怕不够重视,特意只身前来说明,这态度已经不能再好了。
可他独子复明的希望就在这里,他也不想未曾争取便已经自己打退堂鼓,可人家说的不能再清楚了:不治!
他没注意到儿子原随云的表情,但他盯着晏亭:“晏神医,我能知道你到底为何不治吗?”
晏亭的规矩,原随云自然是知晓的,他也不是对父亲的关心毫无感恩,只是这些举动会让他觉得父亲是在怜悯他,因此他的嘴角微微抿起,生怕下一息就听见晏亭说‘我不治恶人’。
那样他的父亲恐怕立时便会起了疑心,责问不说,还要限制他的出入自由,防止他真的再去作恶。
都说亲疏有别,可原东园是那股昔年第一的山庄庄主,他有守成之才,心中自然有一杆秤,即便他的心里还是偏心自己的孩子,他也会十分公正的去求证。
正因为他如此的态度与做派,不占便宜亦不自大,待人谦逊而公正,才会让大家敬重三分,仍旧承认无争山庄的往昔荣耀。
原随云在一瞬间起了杀心,可他想起自己的武功虽然高深,却不一定高得过晏亭……于是这点杀心他只能压于心底,牵扯出一个微微的笑来。
只听得晏亭道:“我不喜欢他的面相。”
虽说这听起来像是编的,但他若不愿意说,原东园也的确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问道:“真的不能治么?”
倒也不是不能治。也许换一个不拘小节的人面对此等情况便答应治了,条件是往后余生不能作恶,只是在晏亭这里,做过的恶事就是做过了,总不能他回头是岸,便把他所做的错事一笔勾销了吧?
那霍天青能活下来,正因为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手上没有沾染人命,才得了晏亭的医治。
可面前的原随云……
“不能。”,晏亭不欲多说,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已告知,在下便告辞了。两位请留步。”
他如此说着,便径直原路返回,走出了山庄。
原东园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不愿意治,他也只能摇摇头,试图安抚他的孩子:“随云,是为父对不住你……他不愿意,我……我也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也不会回心转意,也只能憋着了。
原随云重获光明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可这希望也就在眼前破灭了,再没有比这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原东园难受,可原随云不比他更加难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心疼便能够感同身受的。
原随云面对关心他的父亲,心中升腾而起的,首先便是对他父亲的怨怼,他甚至想说‘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瞎子!’这类失礼而过分的话,可他最终还是吞了回去,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来:“父亲,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么?”
他既然如此说了,原东园哪里还能说出‘不好’?
他心疼地拍了拍原随云的肩膀,转身走了。走出很远之后,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屋内的原随云可没有他想的那样脆弱而黯然,反倒是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晏、亭!”
亲自上门拒绝,诚意是有了,就是这仇恨也结了。
说不准没多久后,晏亭便会发觉自己受到重重阻碍全然是因为此次举动。
此时的原随云摸到桌子上那块被重新放回的砚台,气得又砸了出去,仿佛这砚台便是那晏亭一般。
他又一次恶狠狠道:“好!好一个晏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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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存活+72
原随云嘴里念叨了‘好一个晏亭’, 这句话里的晏亭方才离开无争山庄,他是真的觉得挺好的。
他很照顾原随云,用了还算委婉的借口推拒, 并且十分顾念原随云的焦急心情, 特意上山庄来当面说, 他自觉简直没有比他还要体贴的人啦。
晏亭暗自点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是满意。
他这么想的,也是不在意那原随云到底想什么, 自然也有他自身强大的原因。
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固然厉害,但这岂不也是一种依托于别人身上的技巧?敌强则我强,敌弱则我弱,全是后手招式,总归会有破解之法的, 可拥有绝对力量的那些人是不同的, 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的技巧,因为他们足以一力降十会。
晏亭便是这样一个人。几乎什么都不惧怕,活得随心所欲,他自然会成为许多人的榜样, 也会是他们进步的目标。
作为江湖新秀,总要有一个两个崇拜的人, 或者说是向往的、想结识的人吧?如今晏亭已经成为与陆小凤、追命、叶孤城这样的人齐名的大侠了。
他们还叫他‘晏神医’,但是那不过是因为他在医术上的名头要更加响亮罢了,实际上他的武功与轻功同样出名。
他也有一个‘老实人’的称呼——至少大家如此认为, 他也从未在正事上说过谎话, 只要不涉及他的秘密, 他都会如实回答的——他也曾见过‘老实和尚’, 据说他不会说谎话, 而他又是一个十分执拗的性子,那人在这方面可比他要有名得多,他也只见过一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