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方才那一段时间里,大哥应该是在屋子里同潘金莲说话。
武植走下楼,他并没有看武松,而是先去了一趟厨房。
待他从厨房里出来之后,才走向了武松,用眼神示意武松先坐下。
武松坐在了木凳上,武植则是坐在了武松的旁边。他拿起桌上泡好的茶壶,先是给武松倒了一杯,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武松接过武植手中的茶水:“临近晌午。”
武植想到那盘子里还剩很多的糯米糕,他垂眸低首,看着手中飘散着清香的茶水,问出了一句:“午膳吃得什么?”
武松回道:“阳春面。”
听到这个回答,武植微顿,随即用指腹缓缓摩挲起杯壁:“他也和你一起吃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潘金莲。
武松嗯了一声,他双唇微抿,有些诧异,不抬明白为何大哥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潘金莲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嫂嫂,都在这个屋子里,他总不可能只自己一个人吃。
武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道:“我记得你最拿手的就是阳春面。”
武松点头,他煮得面是在阳春面基础上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阳春面也是他做得好吃的食物。
武植又道:“他应该觉得味道还不错吧。”说这话时,武植的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一些,在这黄昏日落的光线里,显得有几分别样的沉然。
武松似乎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种冷沉,但他还没来得及去捕捉这份细节,武植就又低低缓缓的说了一句:“应该是喜欢的。”这话与其说是在对武松说,不如说是他在对他自己说。
武松再次感到了一种轻微的诧异。
他大哥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语。为何会突然问潘金莲喜欢不喜欢吃他煮的面食的问题。
“大哥怎么为何会突然说这些?”武松不禁开口。
武植闻言,没有回答武松这个问题,而是深深看了武松一眼,随即才说道:“那你为何会选择煮自己最拿手的阳春面,而不是做其他更简单的吃食?”
武植这话,瞬间把武松问住了。他眉心微敛,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但是下一秒,武植就说道:“说说你这些年在外面的经历吧。”他看着武松,显然是不打算就方才那个话题继续多谈。
武松发现,几年未见,大哥的性子与以前相比,似乎更沉闷了,身上也似乎多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此刻,对上大哥漆黑的视线,武松原以为自己与大哥许久未见,他会有很多话想对大哥说,有很多趣事想同大哥分享。
然而在听到大哥询问他在外面发生的事时,武松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他和大哥之间,好像变生疏了。
大哥有些不一样了。
武松的心里再一次产生了这种感觉。
他握着杯壁的手紧了紧,仰头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才将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在一边,开始讲起了这些年在外面发生的事。
武松在讲自身那些经历的时候,武植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只偶尔会问上一两句。
渐渐的,似乎是因为话匣子打开了,武松也找回了从前与大哥相处的那种感觉。他讲着自己在外面都遇到了什么人,又和哪些人做了朋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是到了戌时。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漂亮的弯月从天边缓缓升起。
付臻红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站在楼上,垂着眼眸看向了坐在楼下的武植与武松。
下方的武植率先感觉到了付臻红的视线,他抬起头看向付臻红,而正在说话的武松,也因为武植的目光偏移,而朝着楼上看了过来。
两兄弟的视线都落在了付臻红的身上,付臻红看着戴着面具的武植道:“我饿了。”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非常清晰的传到了武植和武松的耳朵里。
这声音里透出了一种懒洋洋的意味,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非常直接的表露出了自己的诉求。且非常微妙的是,这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讨厌。
武植站起身:“我去做饭。”
武松见状,也跟着站起身:“大哥,你外出了一整日,脚的负荷大,该坐着多休息,晚膳我来做就行。”
武松这话说完,武植还未回答,付臻红就说道:“我要吃武植做得饭菜。”
武松一听,英挺的剑眉顿时皱了起来。下意识的,他觉得潘金莲是在故意刁难大哥。
武松的目光沉了下来,他看着付臻红,嘴唇微动,正欲说话,武植却说道:“好,我去做。”
话落,武植便走去了厨房。
武松看了一眼武植的背影,目光落在武植那行走起来有些瘸的腿上,随即又看了一眼楼上的付臻红,眼眸深处浮现出了一抹凛然的冷光。
而付臻红,面对武松目光里的冷凝,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房间。
最终,这一顿晚膳是武植和武松一起做的。
武松做了两兄弟的菜,武植单独给付臻红做了一份。
三人坐在饭桌前,武植看着右侧的男子只吃了自己给他做的这一份菜,面具下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缓和。
他对潘金莲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一开始是全然的恨,而现在,他对潘金莲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无论是复仇也好,还是其他也罢,他都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是他来带给潘金莲的。
武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并不正常。
但如今,他经历了死亡,又获得了重生,本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
涉及到潘金莲,无论另一方是什么人,武植都不愿有人与潘金莲有太多的交集,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武松。
或者更确切的说,从另一方面讲,反而正是因为武松是他的亲兄弟,武植才更不想看到潘金莲和武松走得太近。
也更不愿意潘金莲去吃武松做的菜。
…………
饭后,付臻红一个人上了楼。
楼下,就只剩下武植和武松兄弟两人。
武植突然问道:“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武松摇头,笑了笑说道:“大哥,我这些年在外面四处飘游,结交的都是男子。”
武植也笑了笑,说道:“几日后就是夜宴灯会了,兴许你就能遇到钟情的女子。”他看着武松:“毕竟你也不小了,看着你成了家,我也能放心下来。”
两人就这么闲聊了大概半个时辰,付臻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向带着面具的男子:“武植,你什么时候烧水?”
武植道:“我现在就去。”
话落,武植便去烧热水了。
待热水烧开之后,武植一左一右两只手,共提着两桶兑好温度的水,一步步走上了楼。
武松见状,看了一眼厨房里还剩下的、那另外两桶已经兑好温度的水,沉默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或许大哥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回到了这个家里,武松是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尽可能的为大哥减轻一些负担。
最终,武松将剩下这两桶水提了起来。他走上楼,弯腰将两桶水放在了敞开的房间门口。
就在站起身的时候,正好与准备往外走的武植迎面对上。
武植看向武松脚下的这两桶水,垂下的眼眸浮现出了某种难以明辨的情绪。他其实该感到欣慰的,因为这个弟弟是在他为着想。但是武植的心情却很平静,平静到目光都变得有些凉然。
付臻红看了一眼武植,随即又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武松。
他就这么懒洋洋的坐在软榻上,单手托腮,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是不是什么事你都想替你哥去做?”
付臻红这话一说完,武松猛地愣住了。
而武植,面具下的脸也沉了下来,像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事,他眸底深处闪过一道阴霾。
第16章
付臻红这话说得随意,清悦的嗓音里透出了一种隐约的戏谑。但就是这样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在武家两兄弟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武植提着空桶的手紧了紧,双唇闭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半垂着眼,漆黑的发丝遮住了他目光里的阴鸷。
而原本还没有想到更深一层的武松,在看到大哥站在原地沉默得垂着眼后,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他眉头一皱,凌厉的眼神朝着付臻红这边扫了过来,目光里带着某种警告。
付臻红乐了,蓦地笑了起来。
他挑了挑眉,毫不避讳的回视着武松这锐利如刀锋的眼神。
武松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而这一刹那间,原本垂着眼的武植也恰好抬眸,于是便正好将武松与付臻红的眼神互动看在了眼里。
这一下,武植握着空木桶把守的手狠狠攥紧了,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背上甚至爆出了骇人的青筋,身上也散发出了一种低沉之气。
武松猛地一顿,他立刻看向武植,嘴唇翕动着想要解释,然而却在开口的前一秒,听到武植说道:“二郎,我有话要单独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