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加茂怜走近的瞬间,若有所感地转过脑袋,冷漠的深绿色眼眸带着颓废的戾气,让小男孩情不自禁地顿住脚步。
黑发少年嘴角结痂已久的疤痕被撕裂了一道血口,眼角有一小块青紫色的淤青,掌心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还在滴着血。
禅院甚尔淡淡地收回目光,对面前这小鬼毫无兴趣。
孔雀瞳嘛,一出生就注定天资卓越幸福成长的家伙。
脸上刚刚被咒灵弄出来的伤口还有些疼,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过脑袋,将受伤的手掌浸进水中,红色金色的鱼苗闻着味道凑近,小心翼翼地接近,轻嗅着他溢血的掌心。
“会感染的。”加茂怜踹了木屐,一屁股坐在对方身旁,将脚踩进了水中。
鱼苗立马散开,禅院甚尔顿了顿,将手抽出池塘。
“你怎么啦?”怜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嘴,“被人揍了吗?”
禅院甚尔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小家伙,但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的位置,也懒得挪开,于是置若罔闻,盯着池塘对面那颗松树发呆。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自己面前,五指摊开,拖着一颗打开包装纸的巧克力球。
“受伤了,吃点甜食会好很多。”怜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他往前凑了凑,金发顶着野花花苞刚好在少年脸颊旁边擦过,痒痒的。
甚尔不自觉抬手挠了挠,忘记自己脸上有伤的事实,疼得轻轻嘶了声。
“喏。”加茂怜又往前凑了凑。
但显然面前这个少年对他爱答不理,转过脑袋就当没看见,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加茂怜抿了抿唇角。
禅院甚尔听见一声轻轻的抽泣,他茫然地偏过头,刚刚掀起眼皮,一下就对视上了两只水汪汪的白金色眼眸。
小男孩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鼻尖和眼角瞬间红了,他的手还抬在空中,执拗得要命,甚尔感觉自己要是不立马接过,就像犯了什么谋杀狗崽一类的变态重罪。
禅院甚尔垂眸盯着对方手中的巧克力球,在闷热的天气下有些融化,他顿了顿,伸手捏了起来,满是细伤的指腹刚好擦过男孩柔嫩的掌心。
“我吃了,小鬼,别哭。”他语气有些暴躁。
加茂怜眼见着禅院甚尔把黏糊糊的巧克力球吞下,才吸了吸鼻子,手背蹭了蹭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花。
甚尔松了口气,紧接着鼻尖嗅到一股更加馥郁的甜味。
他抬眸,小男孩白嫩的小手捧着一大堆锡纸包裹的巧克力球凑到他面前,这家伙泪眼汪汪,仿佛自己拒绝就会毫不犹豫地哭出来。
禅院甚尔:……
加茂怜:QAQ
“……”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从中挑出一颗,放在自己嘴里,“好了。”
他揉了一把小男孩软乎乎的脑袋,起身就要离开。
“大哥哥。”加茂怜忽然开口叫住他,“我叫加茂怜,你叫什么名字?”
禅院甚尔微微一顿,没回头。
夏日的风闷闷地吹过,喧闹的蝉鸣在沸腾,将少年的回答吹得模糊不清。
小男孩噢了一声,浓郁的糖果在嘴中缓慢化掉,他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角,含糊不清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豆叽。”
第74章 74
五条悟所说的特殊训练方式就是让虎杖悠仁抱着咒骸玩偶看电影, 这家伙寄来了三箱电影带和一台投影仪,让加茂怜在一个月内放完所有电影,必要时候指导一下悠仁如何平稳地释放咒力就行。
于是上午禅院甚尔给虎杖悠仁进行体术教学(单方面殴打), 下午加茂怜抱着爆米花吸着可乐,虎杖悠仁裹着绷带抱着咒骸, 快快乐乐看电影。
教学非常轻松, 让加茂怜困扰的是另一件事。
他最近老是重复同一个奇怪的梦境。
梦中108只孔雀瞳悬挂在漆黑广袤的空间里, 错落无序, 像散在天际的星星,或者是明晃晃金灿灿的灯笼。他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被困的地下室, 除了孔雀瞳的光辉, 其余地方黑黢黢的不见人影, 四周死寂一片,看不清黑暗的边界在何处。
在梦里, 加茂怜没有自己的意识,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 盘腿坐在祭台中间, 没有目的地翻阅着一本泛黄的竹简卷轴。
醒来后加茂怜却完全记不清卷轴上的内容,努力地去回想上面的字迹, 那些像蝌蚪般的符号奇怪地组合在一起,还没等他理解其中的意思,就飞快地从他脑袋里溜走了,再想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梦里越加清晰, 梦外就越加模糊, 好像自己在和自己作对, 大脑混沌, 分明那只奇怪的卷轴从未在现实的记忆中出现过, 但加茂怜却能真实地回想起指尖触碰到竹简上那种光滑的质感。
距离涩谷事变的日子越近,同样的梦境就出现得越加频繁。
加茂怜没有隐瞒,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建议他回加茂家找一找是否真的有那份卷轴,翻出来看看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
而加茂怜暂时还不想再踏足加茂府邸一步,更何况以他现在通缉犯的身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东京赶到京都还是有些麻烦的。所以他虽然同意禅院甚尔的想法,但还是将这件事搁置了许久。
转机在9月,五条悟前来领走虎杖悠仁那天,高专下发了一个新的任务,五条悟准备让虎杖悠仁秘密参与,实战试试他当前的水准。
白毛教师满意地拍了拍被折磨得黑眼圈浓重、脸上还残留着淤青的小鬼,称赞:“很不错嘛。”
原本气馁的虎杖悠仁听见最强的夸赞一下竖起了耳朵,兴奋道:“真的吗?真的吗?可是我每天都被打得好惨。”
“被这两个家伙任何一个揍成这样都不意外。”五条悟眨了眨湛蓝的眼珠子,指着自己毫不避讳地说,“因为老师我也吃过亏。”
“诶——!”虎杖悠仁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五条悟挥了挥手,笑得很放肆,“但我现在还是最强啦,嘿嘿嘿。”
“噢噢!”虎杖悠仁捧场地鼓起了掌。
加茂怜面无表情打断了五条悟自吹自擂的话,“喂,我前几天说的事情,你决定得怎么样了?”
东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加茂怜不能去京都的府邸,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他那位便宜弟弟加茂宪纪。
这一世加茂家提前遭受重创,家主和上一辈的老头子几乎都已经疯掉了,为了保持三足鼎立的天平始终处于稳定状态,防止上层分割利益、加剧冲突,于是五条家和禅院家坚定拥护加茂宪纪,赶鸭子上架让他做了加茂家最年轻的一任家主。
加茂宪纪的权限能够查阅任何卷轴,因此加茂怜想趁着交流会期间,偷偷潜入高专,请宪纪帮帮忙——他前几年给宪纪提供了亲生母亲的下落,光是这份人情,加茂宪纪就不会拒绝他。
但加茂怜对五条悟的说辞是,为了防止像上辈子一样特级诅咒潜入交流会偷走特级咒物,他和禅院甚尔会在交流会期间提前将宿傩手指和咒胎九相图拿走。
“什么?——哦!”在怜可怕的目光下,五条悟恍然大悟,“那件事啊,只要你能够瞒过天元的结界,我是无所谓的啦,毕竟我也觉得把宿傩的手指全部留在高专是种智障行为,这么闪亮硕大的靶子,要我是心怀不轨的家伙,我也想去偷。”
被老师夹在胳膊下的粉头发少年震惊地抬起头,偷?——啊,不对,五条老师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大声谋反真的好吗?他不会被灭口吧?
“天元的结界不是问题。”加茂怜耸了耸肩,“只要你负责放风,在高专保留的六根就让甚尔去拿好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潜入。”
说完他嗤笑一声,禅院甚尔装作若无其事地撇过脑袋,暗中轻轻地拍了下怜的后背,安抚般蹭了蹭。
“不——对——劲。”五条悟故意拉长声音,托着下巴开口,“怜你第一次这么好心主动帮忙,绝对是想在交流会的时候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加茂怜扬了扬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五条悟:“少来,我全部看出来了!有阴谋!”
“那你绝对是看错了。”加茂怜假笑,“我可是正义的伙伴。”
“……好恶心。”
·
交流会当天,加茂怜将齐肩短发在后脑勺扎成一个小丸子,插上了可以隐藏咒力的金鱼发簪。
禅院甚尔见到发簪还有些怀念,有事没事拨动加茂怜的啾啾,发簪下一串奶白色的小珍珠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起绚烂的光彩,就像金鱼咕噜咕噜吐的小气泡。
“别手欠。”加茂怜将车停到距离高专五公里外的树林中,再往前就要靠近天元的结界了,汽车目标太大,只能徒步进去。
下车后,五条悟发来消息,交流会已经正式开始了,两所高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都聚集在监控室和交流会场地周边,外部警戒有天元加持,没有特别安排守门人。
禅院甚尔在天与咒缚下本就没有丝毫咒力,和加茂怜一起直接被结界容纳,在结界的认知中,他们和天上飞过的鸟一样,气息弱到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