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天香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上辈子那个色。诱冯素贞不成的女人来——这女人到底是多重要啊?!怎么两辈子都有她啊?!
“你就不能把他(她)打晕了再送走?”天香咬牙切齿。
王公公委委屈屈地瞥了她一眼。
也对,东方侯既然这么大咧咧地回来了,就算打晕了也送不走。
天香只觉得有些心凉,十三叔,你到底为什么要一条道走到黑?
她定了定心神,吩咐道:“那金子你收着,那女人你给我关好了,别出来碍眼。东方侯不会乱说话吧。”王公公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也就白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了。
王公公点头道:“公主你放心,至少今晚,他不会胡沁,但明儿个,老奴担心他血口喷人啊……”他这辈子做过不少坏事,但要是有人拿不是他做的坏事栽给他,他也会觉得憋屈。
天香叹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会担着,你不要露脸就是了。”
她撇下王公公,小跑了几步,赶上了在前面儿的一行人。
到了门口,已经有府兵牵马过过来,冯素贞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是我没想周全,兆廷兄身子不大好,嫂夫人还是陪他在这庄园先歇着吧。这一路颠簸,愚弟怕会加重兆廷兄的伤势。”
李兆廷正要推辞,刘倩却是感激道:“多谢驸马,那我便带外子去歇着了,驸马费心了。”李兆廷有些不悦,正要作怒,天香及时扔了个眼刀子过去,他也只得哑了火,乖乖由杏儿和刘倩扶着回去了。
天香抓过缰绳,纵身跃上了马,低头俯看冯素贞不认同的眼神,平静道:“那是我十三叔,就算你要审他,好歹得让我在场吧。”
冯素贞收了满腹的话,翻身上马,一语不发,狠狠挥动了马鞭。
待夫妻两个到了知州府,方才晓得,东方侯被王公公用药迷了,到现在还没醒。
“什么时候能醒?”冯素贞问道。
“公公下的药重了些,恐怕,得后半夜了。”那小太监回得有些犹豫。
“哦?”冯素贞淡淡道,“那就明天再审吧。”
她似乎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天香松了口气儿。
夏夜阑珊,空气似乎是凝固了一般,一丝风都没有,燥热得叫人心思浮动。
往年的夏夜,侍女们总会在床上换上存在冰室里的玉簟,流水般地换着屋里的冰山,自己手边也总有浮着冰的甘饮。
而如今,身下是散发着臭气的烂草,四周是黑漆漆的潮湿砖墙,手边是乱窜的老鼠。
东方侯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一道轻灵的女声蓦地自牢房外响起:“侯爷,败在一个太监手里,有点窝囊啊。”
东方侯一个激灵跳起来,冷笑道:“侯爷?呵,公主,你知道吗?我本不应该是东方侯,而应该是,东方王——甚至,是东方皇!”东方侯嚣张地大笑起来,“这皇位,这天下,都本该是我的。你父亲,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婢女之子罢了,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天香一身夜行衣,倚着墙,唏嘘不已。
东方侯傲然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要把你们杀了灭口!”
天香悯然道:“侯爷,我实在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死呢?”她抱着胳膊,面上一副玩味的表情,“从父皇下令清查天下资财开始,你的应对方式就是找死——不,不对,要更早些,早在你在天子眼皮底下修了这么座假皇宫,就已经是在找死了。”
东方侯冷冷一笑:“公主,成王败寇,你不必这么冷嘲热讽。”
天香缓缓摇着头:“侯爷,虽然父皇查妙州的命令来得突然,但你毕竟还能得以转圜。只要一把火将这里的一切烧个干净,再叫些佃农过来,恐怕用不了半个月的工夫,就能将这里变成货真价实的农田。妙州府查不出你的帐,你这样处理之后,除非父皇找了天兵天将,才能将你揪出来——但你,没这么做,不但大大咧咧地把这么大一个把柄留在这里,还亲自跑了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怎地?”
东方侯答非所问:“大丈夫凡有血性,必有争心。为了那个位置,便是铤而走险一次又何妨?”
天香被气笑了:“你若是想当皇帝,要么熬死我父皇和我老哥,要么起兵造反。但你都没做,而是花了大把力气来搞这么一个假皇宫,看起来大逆不道,其实丁点用处都没有。与其说你铤而走险地来建这个假皇宫,倒不如说,你只能来建这个假皇宫。”
东方侯哂道:“公主不是说我蠢么?那我就是蠢了,又怎样?你父亲不会给我兵权,又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没有起兵造反的能耐。既然得不到那个龙椅,还不能建个假皇宫过过瘾?”
“呵呵,侯爷,十三叔——你当我还只是那个被你轻松抱上驴背的天真孩童么?”天香眼睑沉了沉,“你是父皇的亲弟弟,若论富贵,你比他差不了多少,若真只是为了过瘾,你何必这么大的手笔?”
东方侯饶有兴味地盯着天香的脸,一声轻笑:“那大侄女的意思,我这是,要做些什么呢?”
“僭制是重罪,但又不那么重。尤其国朝沿袭前朝旧风,对此不甚着意。大臣们僭越得再厉害,也充其量罚没点银子,申斥一顿罢了。可皇叔你这番僭制,不大不小,你又是皇族,说是罪该万死,却又罪不至死,”天香条分缕析道,“因而,就算定了罪,父皇当真杀了你,也会落个残害手足的名声。”自前朝始,不管哪个皇帝登基,都不会轻易杀皇族。
东方侯优哉游哉:“大侄女儿不说我还没想到,能让我那哥哥名声臭一臭,倒也是个有趣儿的事。”
“十三叔,你没有兵权,但你侯府可是有个武将——你那个好儿子、我那个好堂哥从小就被父皇派去了辽东,手底下虽然有些兵,却是个实心眼儿,对你的一系列谋算毫不知情,而且绝对没有让自己老子当皇帝的念头。何况,打辽东往回打,把鞑子也逗引过来,你皇帝没当成,反倒成了卖国贼,也是不现实,”天香拖过了狱卒的桌椅,施施然落座,翘起二郎腿,“所以你把他给叫回来了,跟他说,要给他娶个天下第一美女。”天香想到这儿就感慨,就凭着那么一张冯素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画像,东方胜就巴巴地从辽东跑了回来,亲往妙州求亲,这得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天香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把话题转到东方胜身上,方才还十分闲适的东方侯眼神却突地一变,直勾勾地盯着天香:“然后呢?”
“然后的事儿一团糟,我们稍后再讲,”天香笑眯眯地喝了口十分劣质的茶水,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十三叔渴不渴,要不要也喝上一杯?”
还没等东方侯有所反应,天香已经摇头道:“不好不好,万一茶里下了什么毒,把十三叔毒死了,就不好了。”
东方侯压着火道:“公主,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叔叔的?”
天香无奈道:“谁叫十三叔你从一开始就一心寻死呢?我总不能,就这么遂了你的意。”
尽管天香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说他找死,但此时此刻,东方侯的脸色才是真的满面寒霜。
“有的人,活着能有价值,而有的人,只有死了才有价值。只有你早早地死了,才能激起东方胜的仇恨和父皇的愧疚。父皇不会让你掌兵,却会在你死后补偿东方胜。皇族不缺钱,补偿一个武将唯一的方式就是,让他手里有兵——等他有了兵,就能逼宫;能逼宫,就能把小皇子扶上皇位,”天香自吹了吹茶杯口的热气,缓缓道,“把你和菊妃的儿子扶上皇位。”
东方侯忽然大笑起来:“公主,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父亲,他那只中山狼,是不会有愧疚之心的。不管我因什么而死,若他会善待胜儿,甚至让他掌兵。那只能有一个原因:驱虎吞狼!”
是,驱虎吞狼,前世张绍民也是这么说的。
前世皇帝给东方胜的禁军兵权与其说是送与他逼宫的武器,不如说是赋予他力量,好来牵制欲仙国师那头杂毛狼。毕竟,若没有东方胜和菊妃的逼迫,国师可能早早地就倒向了更好控制的太子,将太子变作他的傀儡了。
在这个角力的过程中,若是东方胜处理得当,他未必不能将自己的亲弟弟送上皇位。而驱虎吞狼的计划若然实行,必须先打破朝中势力的平衡,让各方人马调整变动自己的势力,以相互牵制。
东方侯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一切才有可为,而不是将一切寄望于对太子没完没了的暗杀上。
天香并不意外,只平静道:“这么说,你认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不认的余地么?”东方侯自嘲道,“枉我自以为设计得甚好,却被一个黄毛丫头一眼看破。”
天香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可不是她一眼窥破的,张绍民和前世的小皇侄对此都居功至伟。有念于此,她觉得还是安慰东方侯一下比较好:“十三叔你不用伤心,若不是遇到了我这么天资聪颖、见微知著、美貌与聪慧并举的天才,你的一步步算计确实没人看得穿。不过你这计划还是不够周全,毕竟是仓促定下的寻死计策。十三叔啊十三叔,你就不怕你死得太早,你的计划过早夭折么?”
东方侯背过身去,望向头顶的一角天空,目色迷离,似乎穿越了凝重的夜空,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庞:“公主,你小看了女人的执着,尤其,一个贪心女人的执着。你父皇尽管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却也是一个好色的男人。对于一个完美的漂亮女人,他或许不会纵容,却可以轻易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