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时行:……
他觉得这事儿有点魔幻,放到一般情况下都是犯了罪的人哭求不要流放,怎么到了这里成了太平公主劝他别流放了?
他略有些警醒,太平公主乃是天潢贵胄,在这个时代应该不会在意一个平民的来去,会这么关心肯定有其他想法。
他还是……躲远点吧。
武曌对太平公主可是宠爱得很,留在这位身边也很危险。
好在武曌刚刚那个所谓的选择更像是一种试探,至于试探什么他并不知道,是以她将太平公主又召回身边,让袁客师带着骆时行退了下去。
从宫里走出来一阵风吹过,骆时行忍不住抖了抖,这才发现他身上出的汗已经将里衣都浸湿了。
刚刚在宣政殿他都没注意到,精神紧绷的太厉害导致心累的不行,是以此时此刻连句话都不想说。
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一问的。
骆时行抬头看向袁客师:“大令,太后为什么要见我啊?”
到了现在他都有些摸不到头脑,总不能是武曌听闻他能给骆宾王“修改”檄书所以对神童好奇吧?
不是他自谦,大唐疆域辽阔能人辈出,神童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他这个算不上特别神异,不至于让武曌心生好奇。
袁客师迁就骆时行的小短腿,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说道:“有些事情你暂且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骆时行嘴角一抽,这话听上去有点耳熟,在很多故事里,这种情况下主角反而更有好奇心,越不让知道偏偏越要知道。
骆时行想了想,他没有那些主角的外挂,要真有外挂也不至于好日子过了没两天就家破人亡,他果断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不再询问。
不过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交州是哪儿啊?”
袁客师略想了想说道:“交州隶属安南都护府,岭南五管之一,你可知道安南都护府所处何地?”
骆时行脸都绿了:“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现在的安南,其实就是后世的越南啊!
他心里算了算,这一流放,得有三千里了吧?好家伙,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中原了啊。
他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在唐朝虽然都是流放,但流放的程度也是不同的,流放之地距离长安从一千里到三千里不等。
罪名不是那么重的就近一些,而三千里就是最重的刑罚,而处罚规格的不同表现在若是遇到天下大赦的时候,那些比较近的是能够被赦免回原籍的,但是三千里不行,到了哪儿就是哪儿。
骆时行本来还想着现在流放出去,过不了多久李旦登基要大赦天下的,而那个时候武曌应该已经不记得他,到时候他还能回来,这个时代还是中原的生活条件好一点。
现在好了,趁早死心。
骆时行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低落,他还想回家看看的,想到家,他抬头看了一眼袁客师问道:“那……大令能不能说一说我阿爹和哥哥他们都怎么样了?”
说完他还追加了一句:“若是不方便就不用告诉我了。”
袁客师这次倒是没有隐瞒痛快说道:“令尊如今下落不明,令兄……已被斩首。”
骆时行沉默了一会才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他没见过骆时止,听了也只是觉得可惜,要说伤心却也没多少,然而却是与骆宾王正正经经相处过许久的,骆宾王是个难得的慈父,说把骆时行宠上了天也不为过,如今听说他下落不明,骆时行怎么开心的起来?
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面。
骆时行跟着袁客师上了车,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也不知道交州那边对于他这样的罪犯看管得严不严,若是有机会能跑掉就好了,反正这年头也没有身份证,也没有联网系统,至于路引之类的……那是需要入城才需要的,不入城,应该不需要。
如果有机会,他想去寻找骆宾王。
骆时行也知道这件事情千难万难,现在不成,至少要等他再大几岁才可以,但有这么一件事情放在心里才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如浮萍一般没有根底。
虽已被判了流放,但袁客师对骆时行还不错,他特地寻了个人跟着骆时行帮他挑着行李送到交州再回。
骆时行看到袁客师给他收拾的行李的时候人都傻了,看上去犹如西游记里沙僧挑着的行李一般,知道的他是被流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搬家!
原本他是没想到这一点的,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哪怕是流放也不能空手过去啊,到了那里什么都没有难道还要让朝廷准备吗?
不得不说若是没人跟着,这点行李他还真弄不过去。
临行之前,袁客师忽然说道:“你可知程务挺程将军?”
骆时行愣了一下点点头:“知道。”
当然他这个知道是属于对历史人物的知晓,这位算得上是唐初比较厉害的将领之一了。
袁客师微微颔首:“程务挺为裴炎及令尊骆宾王鸣冤触怒太后坐罪被判腰斩,家中男丁系数诛杀,唯有幼子程敬微因年幼被判流放,正巧也是交州,你若是遇到他有难处,或可伸出援手。”
第7章
骆时行听的一愣一愣的,程务挺为卷入谋反案的裴炎鸣冤最后满门抄斩他是知道的。
这件事情作为凸显武曌心狠手辣的程度被记载了下来,要知道程务挺原本可是武曌的支持者,当初武曌废中宗可不是写一道懿旨就可以的事情,她要防着大臣们反扑,而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手里要有兵权。
有了兵权才能压制得住那些朝臣,程务挺就是掌管兵权的这个人。
当时程务挺是右领军卫中郎将,手下是所有禁军,负责皇城保卫工作,可以说是长安掌兵最多的人。
他倒向了武曌,那中宗被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其他大臣也不敢硬抗。
至于其他地方的领兵之将……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中宗已经被废了,惊讶过后发现中枢那边都已经认了命,他们当然也只能安静下来。
然而这样一个铁杆亲信只是为裴炎鸣冤就被杀了全家……哦,还有个幼子活了下来,跟他们家的情况挺像的。
可问题是骆宾王是实实在在谋反了,檄书都是他写的,程务挺这个明显没那么严重。
当然这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骆时行也没什么好奇怪,唯一奇怪的就是程务挺也认识骆宾王?为什么会为骆宾王说话?
他原本以为他爹只不过是不得志的文人,大家知道他最多也就是因为他文采斐然,怎么现在看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个样子?
历史上程务挺只为裴炎说过话,现在多了一个骆宾王,倒是让他的罪名更合理了一些。
骆时行纠结完之后问道:“程将军之子如今多大,有何特征?”
这年头又没有照片给他看,交州又不小,流放到了那里要干苦役,他们两个也未必到一起,就算到一起也可能当面不识,毕竟没见过,他只好多问问,看到时候能不能遇到。
袁客师却一脸神秘:“他比你大上三岁,至于其他……有缘自会相遇。”
骆时行嘴角一抽,这人真的是神神叨叨的,他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专门寻他了。”
虽然感激程务挺帮他爹说话,但是人家比自己还大,他找过去或许就不是帮忙而是添乱拖后腿了。
等过一两年他长大一些,若是有余力倒是可以问问,对方要是过得不好,他再帮忙也不迟。
袁客师没有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骆时行是在半月之后离开长安奔赴交州的,既然是流放自然也是有人看押一路送过去,这么远的路途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派几个人出差,所以他出城的时候是去找大部队的。
他在知道跟他一起流放的还有那么十几个人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感慨,都说这年头的朝廷不好混了,看看,说流放就流放啊。
等到了郊外的十里亭,跟在骆时行身边挑行李的昆仑奴长晓自去跟看守报备,骆时行站在一边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人里有男有女还有带着孩子的,一看就是拖家带口过去,个个面无人色,看上去惨淡的不行。
相较而言这两天被袁客师好吃好喝养着的骆时行反而像是异类。
他打量众人,众人也都在看他。
骆时行并没有跟大家搭话,他是反贼之后,这些人的罪过或许没那么大,估计也不敢跟他说话。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道:“猞猁狲!”
骆时行耳朵一竖,脑袋也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去:谁在喊他小名?
等转过去之后发现的确是个熟人,哦,也不能说熟,至少知道。
他有些诧异问道:“魏翁。”
刚刚喊他的竟然是魏思温。
等会,魏思温怎么会在这里?
这段时日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下李敬业谋反的情况,现在基本上已经平得差不多了,主谋都就地处决,魏思温作为李敬业的谋主重要性比骆宾王还强一点,他没被处死?
骆时行心中奇怪,看着笑着走过来的魏思温心中警惕达到顶点。